傍晚时分,冀州的晚霞极盛,越过甄氏邬两丈高的城郭,漫天红云好似火烧。
坞堡大门洞开,家主甄严带着三弟甄尧领百余家仆远远地走出坞堡数里,迎接那个称霸西土的男人。
远处山坡上最先探出一员扛着大旗的骑兵,黑红色的大旗即便是在千步之外仍旧显眼无比,那骑卒将大旗插在地上歇了一下,翻身下马揭开水囊攥着神骏坐骑随风舒展开的一尺鬃毛仰头饮下几口水,这才抬起手掌罩在眉间向坞堡这边张望开来,看到坞外不远立着密密麻麻一片人,知道自己没走错路,这才翻身上马一把扛上大旗握着缰绳放马奔驰过来。
这年头兵荒马乱,谁家男丁出门哪怕就是个平民黔首腰上都得别把短刀走的才安心。但这扛着大旗的骑卒奔驰近了才叫甄氏族人啧啧称奇,这年轻汉子明显是久经战阵的角色,扛着一面战旗给人带来的气势便似身后有千军万马冲锋一般,更何况这旗子在马背上奔驰起来兜风便极为沉重,若非膂力过人者也无法扛旗纵马。但就这么一个膂力过人的年轻后生却仅仅穿着一身单衣短打,身不披挂头不着兜,只是将长发随意扎在脑后,腰上也没佩刀,就别着袋水囊便一路纵马狂奔了过来。
临近了,大宛骏马嘶风的声音叫喜好骏马的甄氏男人无比羡慕。若非这骑卒扛着一面象征凉国的旗子,如此招摇赶路只怕要被人眼红将这骏马夺走。如今好马千金难求,各路诸侯都需要宝马来赏赐麾下能征善战的猛将,战马始终供不应求,更别说这匹肩高八尺的骏马一看便是纯种汗血马,并非大汉境内军马场那些混种的战马。
甄严看了一眼,心中暗道,这么一匹大宛宝马若能卖给他,作价五百金也值了!
这年轻骑卒方才在山坡上饮水歇息的模样被甄氏众人看在眼里,都觉得有些好笑,甚至许多人脸上还带着温和的笑意。但待到一骑奔至近前才觉得杀气凛然,这一骑直奔到最前头甄严面前不足五步的距离方才猛然勒马,马蹄带起的扬尘甚至席卷到藏在甄严身后扮作侍女的甄宓衣衫上。
甄宓心道,这人好生霸道!
“嘭!”地一声,战旗坠地,碗口粗的旗杆直直地怼在地上,那骑卒并不下马,而是冷着一张脸轻视地扫了众人一眼,昂首问道:“甄严何在?”
老子不就在你脸前站着呢?
咳嗽了一声,甄严这才后退了两步。方才骏马一路奔驰而来,甄严死抵着不愿后退露怯,此时却才发现八尺的马身完全遮住了骑手的视线,他这个角度根本看不到骑手的脸,骑手自然也看不到他。甄严这才拱手说道:“甄某在此,尊驾何人?”
那骑手攥着旗杆,见到甄严就是方才顶着他一步步退的中年人,这才点头笑了笑,登时心中敌意散尽。方才他是觉得甄氏冀州大族,可能不会家主亲自出来迎接,因此才带着敌意。不过眼下见到甄严亲自出来迎接凉王殿下,自然觉得十分高兴,翻身下马拱手说道:“见过甄家主,在下凉王覆甲军校尉万宁。”
还是个校尉呢!甄氏族人这才对面前青年的傲气表以了解,方才还以为是个普通骑卒,如此年轻便做到凉国的两千石校尉,在众人眼中万宁有他傲气的资本。若他们知道凉王覆甲军对凉国而言的意义,便会对万宁这个校尉职位更加艳慕了。
若是正常来看,万宁是绝无可能以如此年纪官至校尉的,不过作为凉国大将阎行好似亲儿一般对待的外甥,这一点都不奇怪。
“凉王遣万校尉前来,可是有要事示下?”这校尉怎么不披甲不带刀的,甄严尽管有些狐疑仍旧恭敬地问道:“邬中已备下酒宴,凉王带多少亲随前来?”
解下铠甲的万宁感觉浑身不自在,不然刚才他的灰鬃怎么会跑那么快呢,平日里都扛着两百多斤的具装奔来跑去,如今一下子卸去身上重担,坐骑自然跑着撒欢儿。听到甄严发问,伸手抓了抓头发万宁说道:“本来殿下为示对甄氏的尊敬不打算带兵马的,但拗不过将军们一再规劝,所以会有五百亲随一同前来,家主不必感到忧虑,便将其中四百人安排在坞堡外即可不必为难,殿下的亲随都是吃够了苦头的好汉子……这是主公的原话,派我来转告甄家主。”
“五百兵马?不多不多,坞中安置的下,没事的。”听到马越只带五百兵马前来,甄严心中暗自松了口气。凉国此次入冀作战兵马众多,他生怕马越是个好大喜功的角色张嘴带来大几千兵马到时候他还真没地方安置,若只是五百人就好说多了,邬中的酒菜经过十余日在各地乡里采买倒也够用上几日,当下说道:“凉王温和出乎在下预料,那万校尉是在这里同迎凉王还是先入坞歇息片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