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刘备的仁义从未给他带来什么实质性的好处,但却真真正正地带给这个天下更多的人一些东西,单单因为有刘备这样的人存活于世,而带来的一些不同。他给予了人们信心,使人相信汉室不亡,教人相信汉室不亡。
中山,无极,甄氏坞后宅。
这个时代豪强大氏习惯于自行征募流民,建立坞堡以供自守。接连变换王旗的城池未必能给他们多少安全感,在这一方面豪强大氏甚至不必平民黔首,百姓需要担心的是如何在各路诸侯征伐中避开战乱以保住自己的身家性命。但豪强大氏,需要担心的不仅仅只有性命,因为他们拥有的更多。拥有的太多有些时候并非什么好事,因为如果不能够守护自己所拥有的,那么他们所拥有的财富都将成为令各路诸侯眼红的‘无主之物’。
这与早些年的张家川是一样的道理,只是马氏的张家川更大,更坚固,更强大。
庞大而华贵的甄氏坞堡建得有些违制,可容千余人居住的坞堡中今日格外忙碌,侍女帮闲行色匆匆地准备着丰盛的酒宴,有消息说凉王殿下的仪仗已经进入中山国境内,距离无极不过只有半天光景了。那棵树货真价实的凉王,东起冀州乐平,西抵外域乌孙国的万里疆域皆在其统治之下……马越这个简单的名字,如今已经能够令万民敬仰。
院中的婢女一面洗着新采摘的蔬菜一面相互调笑,以此来缓解笼罩在府上的阴郁。
“为什么阴郁?小兄,这事情你还要去问二哥。”后宅的偏室中,身材高大的甄氏三子甄尧正为最小的妹妹对着铜镜梳妆,一双远山眉经中山孝廉手中愈加显得铜镜中的玉人眉若含黛,更是衬得肤白如奶。甄尧五妹名叫甄宓,年方二十,因曾与袁熙定下婚约后袁熙便死在洛阳,旁人畏于袁氏余威而不敢娶,坊间亦称甄宓有克夫之能,也是个命苦的人。
甄尧也不过二十岁,与甄宓同父异母,去年才在郡中举了孝廉,只是却不知如今这年景,公孙瓒举的孝廉在马越哪里又算什么。
听小妹这么回答府上因何阴郁这个问题,甄尧也沉下了脸,小妹太过善良,他却深知兄长为了宗族四处投机,根本不顾亲族死活,撇嘴道:“问二兄?不如不问!最早投靠韩馥,那时候咱们还小,韩馥失势后又投靠袁绍,旁人总是要念些旧情的,当年袁氏如何亲待咱家小妹你最清楚了,如今却兄长却又投靠马越,还将仇人请到家里来啦!小妹你看今日马越过府兄长可会给那凉国蛮子一丝好脸看!”
“兄长可别这么说,人家可是凉王呢。”眉画的差不多,甄宓对着铜镜看了一眼,回头嗔笑道:“到底是长辈人,兄长你总要尊敬些啊!千万不要那么说给宗族招来祸患。”
甄宓这女子与旁人不同,自幼便不学女红,喜好读书,年少时还被兄长讥讽长大要做女博士,但年少的甄宓却说,古时候贤惠的女子都要从书中吸取前人的经验,以此来明白事理,不读书拿什么来借鉴呢?说起来,甄宓一个女孩家读的书只怕要比宗族兄长都要多上不少。
甄尧一转脸,不再言语。甄宓起身一面整理衣衫,一面笑着问道:“小兄,你见过凉州人吗?自凉王回还之后,中原便没了凉州人的踪影,闲暇时听外院帮闲描述的凉州人都是青面獠牙恶鬼般的模样,翻看从前记事典籍也都是凉州人走到哪里便把战乱带到哪里,凉州人真的长得与汉人不一样嘛?”
凉王回还,皇帝下诏,凉国建立,中原自然便没了凉州人的踪影,似甄宓、甄尧这些年轻人成长在凉国封锁潼关的年月中,自是对凉国所知甚少。
“怎么可能,凉州人长得与咱们没什么不同,只是生在那个地方,文士本就少,土地贫瘠多发战乱,人们争相习武罢……”甄尧话还没说完,便听到窗外洗菜的侍女笑道:“诶,你说家主这次会不会把小姐许给凉国人啊?”
小姐,许给凉国人?
在甄氏邬中能称上小姐的……只有甄宓了。
听到这句话,甄尧面色铁青地望向甄宓,而甄宓脸上也是如遭雷击般的神情。
那桩被洛阳大乱破坏掉的婚事随着记忆如潮水般涌上心头,甄宓的眉眼在刹那间变得委屈至极,无助地看着小兄。
婚姻大事……永远是甄宓心中的痛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