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筝一开始没明白他的意思,睁着一双圆圆的杏眼直愣愣地望着他。
封瀛也没继续说下去,负手站在跟前与她四目相对。阮筝看了许久后脑子里突然轰地一声,瞬间全都明白过来。
她掉进了水中,封瀛跑来救她,两人免不了要有身体接触。她穿的秋衫单薄,被水一浸必定会紧紧地贴在身体之上。
所以他把自己从水里拖上岸的时候,只怕把她的全身都给摸了个遍。
阮筝满脸娇羞,立马低下头去。她双腿搁在榻下,全身被大氅包裹,此刻将脑袋埋在双膝之间,恨不得变成一粒尘埃消失。
可她没料到的是,这并不是她最为尴尬的时刻。
封瀛这人实在又霸道又凶残,做什么都无所顾忌。明知她已羞得脸上快滴出血来了,却还在那里继续道:“其实今日并不是我头一回救你,上一回青雀山别庄的温泉池里……”
“好了,你不必说了。”
阮筝还是不肯抬头,一只胳膊死死地遮住脸孔,另一只手高高举手示意他闭嘴。
封瀛好奇:“这么说你都知道了,是你那个小丫鬟告诉你的?”
阮筝不出声只摇摇头,封瀛便笑道:“那是你自己想起来了?”
“我、我昏睡的时候记起了一些。”阮筝闷闷的声音从胳膊中传出来,带了些气愤,“想不到王爷堂堂男子汉,竟也是个爱占人便宜的小人。”
“若非救你性命,我又何须当这个小人。”
“难不成就不能让旁人救吗?宫里一个会凫水的宫女都没有?”
封瀛觉得她这么埋着脑袋的样子颇为有趣,又担心她闷着自己,便出手敲了敲她的脑袋:“你把头抬起来,我便告诉你缘由。”
“我不抬起来,我也不想知道。我就知道你这不是个好人,一天到晚就知道欺负我。”
封瀛见她不肯抬头便坐到了她的身边,凑近了轻声道:“今日那种情形,若当时我不跳下水去,只怕另一个人就要跳下去了。”
“谁?”
阮筝好奇终于忍不住抬起头来,结果一抬眸便与对方四目相接。她没料到封瀛的脸已近在咫尺,眼下两人间的距离极近,不管是谁往前微微一探头,便能碰上对方的脸颊。
阮筝的脸一下子便红了,却又舍不得移开眼。她头一回这么近距离的看这个男人的脸,不同于以往的羞涩与遮掩,今日那人就这么直直地将脸怼到了她面前,像猫爪一下子抓住了她的心,让她控制不住只想将这精致的眉眼看个够。
从前只知道他长得好看,却不知道如此好看。那眼睛眉毛与鼻子,都像是最出色的画师勾勒出的最传神的笔触。还有那薄而坚毅的双唇……
阮筝盯着他的唇看了片刻,突然想到上一世梦里这两片薄唇曾在她的身上各处游走亲吻过,不由打了个激灵,再次将头埋了下去。
封瀛眼睁睁看着她的脸由红转白又转成了嫣红,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
阮筝被这笑声惹恼,伸手胡乱去捂他的嘴巴:“不许笑,听见没有。”
“好,那便不笑。”
对方说话的时候嘴唇间的气息喷到了她的掌心里,丝丝酥麻感几乎要融化阮筝的心,又像是灼热的火焰烫着了她,令她又害怕又心惊,想要把手收回去的时候却被封瀛一把拽住。
“你、你要干什么?”
阮筝可怜巴巴地抬头,讨好般望着他,“你轻一点,我怕疼。”
封瀛暗自在心里低声咒骂了一句,梦里搂着她的情景不住地在眼前闪过,那种情到浓处几乎无法自拔的感觉深深地将他缠住。
只是现在不是谈这个的时候,他也怕吓着对方,便强压下心头的火苗尽量平和道:“不做什么,只是想告诉你若是今日我不跳下去,那皇上便要跳下去救你了。若是他救了你这会儿你只怕便不会在这慈宁宫。”
“那会在哪里?”阮筝傻呼呼地问。
封瀛抬手轻敲她额头,吐出三个字:“养心殿。”
阮筝瑟缩一下,脸色微变。她当然知道养心殿是什么地方,若她真被皇帝救起地送回养心殿,只怕这辈子都不能再踏出这紫禁城了。
这么说起来封瀛还是救了她一命。
“谢、谢谢你。”
“便只有这一声谢?”
“那你还要如何?论钱财我不如你富有,论权势更是远及不上你,除了谢过你之外也无别的法子了。”
“倒也不是没有。”
阮筝隐约猜到了他要说什么,却还装作不知地喃喃问道:“是……什么?”
“我今日众目睽睽下救了你,此事于你我的名声来说皆颇为不利。石桥上那么些人都看在眼里,只怕想瞒住世人也不容易。你若不想出家为尼,眼下只有两条路可以走。”
“哪两条?”
“皇上说了他并不计较你被我湿身相救,所以若你愿意他依旧可许你后位。而若是你不愿意,那便进我王府为妃,二选一你眼下便可做出选择。”
阮筝惊呆了。
想她半年前还在为婚嫁之事发愁,先是搞黄了与顾鸿那个纨绔的婚事,后又打过刘长墨的主意。再之后镇国将军家的陆夫人似乎有意撮合她跟陆小将军,但她那时候却已无心再寻他人。
她认识了一个人,本以为他不是真正的男子,却还是忍不住想着他念着他,时不时记挂着他。
她甚至想过为了他放弃生儿育女之事,只愿陪在他身边长长久久。
却没料到几个月后风云突变,他成了那个高高在上不可触碰的男人,且许诺要迎她入门。
明知道她被皇帝看中想封后皇后,却还是斩钉截铁要纳她为妃。这世上除了他之外,只怕没有第二个男子再有这种与皇帝争女人的魄力吧。
阮筝喉头微动,鼻子微微有些发酸。她实在没想到,曾经为寻不到好姻缘发愁的她,现在竟有两桩世人称羡的婚事任她挑选。
真是风水轮流转,终于也转到她家门口了。
可这风水实来转得太过,她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接才好。
封瀛却不给她思考的时候,微微往前一凑几乎要碰上阮筝的双唇,吓得后者连连后退,却又被人一把将腰搂住,几乎退无可退。
看着他微挑的双眉,阮筝艰难地咽了下口水:“现、现在便要选吗?”
“是,皇上的圣旨转眼便到,到时候便由不得你挑选了。”
阮筝一惊,赶紧道:“选,我马上便选。”
“好,那你如何选?”
听着封瀛低沉的声音,阮筝的心又变得紧张起来。哪有女儿家被一个男子这般逼问婚事的,且这个男人还有意娶自己。
这成了什么了,难道不该先遣媒人上门说亲,再由家中长辈悄悄告诉她,问过她的心意之后再去回复媒人吗?
怪只怪这两桩婚事的男子皆非凡人,随便哪一个成婚都是天大的事情,尤其是眼前这一位,只怕皇权规矩民间风俗在他眼里皆是虚无。
他掌握着整个大邺的生杀大权,区区娶妻一事又何足挂齿。
阮筝想到这儿不由轻叹一声,也不知该欣喜还是难受。封瀛听她叹气便问:“就这般难选?还是说你宁愿入宫为后,从此离开家人朋友,在这紫禁城过一世,还要同许多女子争同一份恩宠?”
阮筝听到这话抬头看了眼窗外,想到那深重的宫门不由打个冷颤,吓得连连摇头:“我不进宫,说什么我也不进宫。”
“好,那便入府。”
他说得那么干脆,搞得阮筝十分不好意思,仿佛是她万分恨嫁迫不及待舍弃了当皇后也要当他的王妃。
一时间阮筝脸颊飞红比方才更烫了几分,捂着脸裹着大氅跳下榻来,径直就跑回了自己的屋子。
一直冲进屋内她才长出一口气,一个转身却差点与宝蝉撞在一起。
“姑娘你回来了。”
“嗯。”
阮筝随口应了一声,还有些六神无主。宝蝉盯着她身上的大氅掩嘴直笑,一副什么都知情的模样。阮筝抬手轻轻点了点她的额头,小声道:“方才之事不许说出去,知道吗?”
“知道,姑娘不说我也会守口如瓶。只不过眼下有桩事情却要姑娘来操心一二。”
宝蝉指了指屋内:“陆姑娘来寻姑娘了,似乎是有什么心事。”
陆善沅?阮筝没想太多,将大氅脱下后交给宝蝉,又拿了个自己的外衫套上。
待进次间一看,果真便见陆善沅一个人坐在那里,旁边茶几上的点心茶水丝毫未动,整个人看起来失魂落魄的模样。
阮筝以为她是担心自己,便笑着上前道:“你别难过,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非但人没事儿还捞了桩婚事,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陆善沅听到她的声音抬起头来,脸上郁结的表情丝毫未散。她张了张嘴十分为难地叫了一声:“阮姐姐……”
“这是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陆善沅又把头低了下去,默默点了点头。阮筝见她这样有些着急,坐到一旁道:“到底出什么事了,连我都不能告诉吗?”
“不是不能,只是我不知该从何说起。”
“那便从最初说起。”
“那……太长了,我、我现在乱得很。阮姐姐我刚刚见到了皇上。”
阮筝疑惑:“皇上?你在何处见的他?”
“就在慈宁宫前院的石桥上,他与几位王爷一同来为太后祝寿,我看到他了。”
阮筝恍然大悟:“那确实是皇上,我也看到了,可那又怎么了。难不成你见了皇上一面便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