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嘿嘿一笑,说道:“吉兄弟,别来无恙啊。”
尖细的嗓音还能有谁,只有张敬芳一人而已。
吉日这才抬起头,张敬芳一身乞丐打扮,脸上抹了黑灰,配上原本的身段,简直比流民还像流民。
“对不住了,张三爷。小弟有些烦闷,这才没瞧出你来。”勉强拱了拱手,不咸不淡地客套一句,吉日又开始看着天花板发呆。
张敬芳冷笑道:“老秦来了便有敞开的馒头吃,我来了连口凉水都没得喝。也罢,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
“不送。”吉日仍旧无精打采。
从前也是泼皮无赖的张敬芳早练就了滚刀肉一般的秉性,轻飘飘的两个字硬是让他停住了脚。
“既然兄弟不送,我又怎么好意思走呢?今天特意前来,是有桩好事要告诉你!”张敬芳故意提高的嗓音显得越发尖细。
吉日说道:“算了吧,你们能有什么好事,左不过要我给别人使绊子罢了。”
那张敬芳一副自来熟的作派,自己揭开锅盖捡了个馒头在手里倒腾,稍微凉了一些才送进嘴里。
“这东西果然还是得吃刚出锅的。你放心,这桩事情不大,就是给你通个信。建兴郡的粮食进了钱庄,你可知道钱去了谁的口袋里?”
“甘霖呗,除了他还能有谁这么大费周章?”
张敬芳笑道:“我就知道你猜不准,钱往长平郡去了!”
吉日点头道:“那也对,寿锦终归是要去长平找师傅做,也省得绕这么一下子。”
“你倒是想得开。行了,既然你知道便好,给我来一石米面,准备回山里了。”
吉日惊道:“一石?你打劫啊,这么多粮食就算给你也搬不动啊!”
张敬芳从水缸里舀了一瓢水灌下去,擦了擦嘴巴说道:“一匹寿锦换十石粮食都有富余,这都不肯给?”
吉日无奈,带张敬芳到后院,把刚从六必居搬过来的面粉指给他看。
“好像是有点多。你这有粮我们就不慌了,先来个三斗吧,够我们吃几天就行了。还有,馒头怎么做,也一并说一说吧。”
拎起三个布袋子交到张敬芳手上,吉日到前堂揭开锅盖,等热气散去,说道:“拿竹子编一个这样的笼屉,面和好了揉成团,上锅蒸一刻钟。”
打发走了张敬芳,吉日却坐不住了。获泽粥棚与建兴粮价都隐隐约约透露出阴谋的味道,如果真是拿获泽的粮仓填甘霖的腰包,这样的局面吉日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
想到八月中秋时节,长平的裁缝临走时在店里拿了几个枣糕,吉日顿时计上心来。
“小虎,跟我去闯一趟龙潭虎穴,你有没有把握?”
王小虎惊道:“我吃你几个馒头就这么使唤我?”
将前因后果与自己的推测这么一说,王小虎渐渐沉下心来,右手不由握紧了长枪。
“就是这样,我想馒头铺子开下去,就得解决这帮流民。如果获泽的粮价升上去了,那我的馒头自然也吃不到。”言语之中有些担忧,但吉日依然沉着。
王小虎有些不确定道:“去一趟不打紧,但我不一定能保得下你来。长平有杆六合霸王枪,我前些年去踢过馆,结果输了一招。”
“霸王枪?是柴家的枪术么?”
“正是柴家!怎么,你竟然也知道这六合霸王枪?”王小虎倒有些惊讶。
吉日不禁哑然失笑。那天柴荣临走前到自己这铺子里坐一坐,除了问清关云长的个中关节,责令自己不可利用周仓的名头借关公的名义做坏事意外,顺便打了个招呼欢迎他去柴府做客。
“那我就放心了,咱们收拾些细软便出发吧。”
吉日让陈倩帮忙打包两身换洗的衣裳,自己去和面做枣糕,只留下王小虎一人蒙在鼓里。
“这吉日到底何许人也,怎么连柴家家主都打过交道?”
只是吉日不言,他也不好多问,自己也去收拾了行囊准备出发。
“你们这是要去哪里呀?”陈倩讲包袱递给吉日,顺嘴问了一句。
吉日擦了擦头上的汗,说道:“去长平,办大事!”
简简单单六个字,陈倩便不再吭声。
枣糕蒸好放凉,吉日又拿了个袋子捆上,然后拴在那根六尺长的步下枪杆上。
“陈倩,你看看我娘睡醒了没有,没醒就告诉她我出去办点事,过几天才回来。”
吉日支开陈倩,从自己卧房的床板下面将寿锦拿出来,塞进细软包袱中,挑起枪杆,与王小虎扬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