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皇帝散朝后,恍恍惚惚地走出紫宸殿,一路上神色凝重,来到垂拱殿处理政务。他从桌上堆成一叠小山的奏折中,取出一本开始批阅。心不在焉,虽目不转睛地盯着翻开的折子,足足有一盏茶的功夫,却未将奏折上的文字传达出的信息,获取到分毫。
一顿心烦意乱,长吁短叹之后,他索性摆驾来到仁明殿。
李贤妃正独自坐在桌前插花。桌上摆着一只编织精巧的竹篮,经过精心策划,竹篮内此时已经插上了几支应季鲜花。李贤妃双手各拿着一支鲜花,委决不下,在竹篮前比划来比划去。她的余光瞥到皇帝的身影,连忙起身相迎,责怪内侍不知通传。
皇帝被迎到桌前一同坐下,李贤妃见他闷闷不乐,关切地问道“陛下今日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
皇帝叹了口气,回道“今日早朝,枢密使徐闻当着百官的面,请旨立储。”
“哦。。”李贤妃低眉回了一声。
见她一副无甚兴趣、不愿提及的模样,皇帝刻意提高嗓门,继续道“一言既出,那些朝臣们各执一词,争论不休,哪个不想顺势为自己的站位说上两句?他徐闻一句话,把整个朝堂弄的沸沸扬扬!”
李贤妃抬眼,正好对上皇帝略带愤怒的目光,立马又惶恐地垂下了头。
“李娘子无话可说?”
“那。。那陛下。。。。怎么想呢?”李贤妃确实无话可说。可面对皇帝的逼问,她不得不说,只能试探性地反问一句。
“怎么想?由得我怎么想吗?那吕大相公直接跪下,摘了幞头,义正严词地说什么太子已逝十年,几个皇子都已长大成人,为了社稷江山永保稳固,务必要我早日立储。我看,他就是倚老卖老!那伙人都是商量好的,故意当着朝臣的面威胁我!”皇帝憋了一个早上,此时开了话闸,就如泄洪一般,抱怨起来。
李贤妃依旧不言不语。皇帝见了,气更是不打一处来,伸手将面前的桌子一拍,震得插在那只竹篮里的几支鲜花都抖了一抖,几近花容失色。他气愤道“他们以为这样逼我,我就会就范吗?!”
他的声色俱厉,将李贤妃吓得二话不说,直接起身跪下,嘴里恳求着让皇帝息怒。
皇帝是怒,但是并没有表现出来的这般怒。而且,方才表现出来的怒里,还有一半是由李贤妃触发的。
皇帝怒其不争。
瞅着她这副模样,他气恼道“你跪什么?今日在朝堂上,我已经被跪够了!你也跪!连你也就知道跪!哎。。你就不能给我出个主意?”
“后宫不得干政,这是自古以来的规矩。况且我一个妇道人家,哪里懂什么立储,臣妾。。不敢妄言。”
“立储既是国政,也是家事。是我的事,也是你李娘子的事。”
皇帝再三的鼓励和引导,终于让李贤妃感受到了几分他的用意。
她想了想,试探性地说道“陛下正当盛年,原不需考虑这么长远的事。不过,既然现在朝臣们提出来了,又是一副不定下来就誓不罢休的态度,那。。陛下早日立下东宫,想必。。也并非坏事。”
见她终于说了句有内容的话,皇帝这才点头表示满意,又追问道“那依你看,立谁?”
李贤妃依旧惶恐。她反问道“那些宰执大臣、文武百官没有说法吗?想必。。陛下也早有打算吧?”
“以贾忠为首的一干武将,直言要立琛儿,言之凿凿,倒是一点都不畏惧,不避嫌。吕大相公和彭计相那帮老臣,也不说要立谁,只是碎碎念着古往今来,储君之位必要立长立嫡,才为名正言顺,我如今统共就三个儿子,直接说拥护璜儿不就行了!呵呵。嗯。。剩下一帮新臣,倒不迂腐守旧,都说要立贤能,嗯。。指了我们的琰儿。”皇帝说完最后一句话,意味深长地看着李贤妃。
李贤妃立马推辞道“琰儿才十五岁,哪里就能看出贤不贤,能不能了!”
“就这样?”皇帝无法置信地望着她。
这一番赶鸭子上架,实在是让李贤妃犯了难。
“没了?”皇帝又是一声追问。
万般无奈,李贤妃只得回道“贾贵妃和贾将军如今。。陛下心里跟明镜儿似的,如若立下六皇子,确如老臣们所说,名不正言不顺。况且,陛下也曾跟臣妾抱怨过,六皇子贪玩任性,恐怕。。难当大任。”
“那你觉得该立谁?”
“陛下,没有该不该,只要是陛下心中所想,立谁都是该的。”
皇帝不满道“你是我的枕边人,连你都跟我说这些虚的,我还能指望谁?指望谁给我提个主张?指望朝廷那些人?那些人有几个是真正为江山社稷着想的?哪一个不是站了队的?”
“陛下,立长才是其名正,其言也顺。”李贤妃被逼到缴械投降。
皇帝见终于套出了她的话,可全然不是自己心中所想,脸色更不悦了。他看了看桌上的竹篮,评价道“徒有春花,而无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