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云棠随口一句话,竟成了真,红梅树根入了土之后,天就不再降雪。早先的积雪堆了三两日,天一放晴,便化得了无踪迹。晏云棠原本打算邀请赵琰来家里欣赏她种下的那片红梅,可冰雪消融之后,顿觉红梅也丧失了灵魂,只得就此作罢了。
一日,晏云棠跟唐文瀚刚到学堂里,就见满室的学子们都在窃窃私语着什么。晏云棠见状,也不禁好奇,唐文瀚则早就耐不住性子,扎到人堆里去打听了。
片晌,唐文瀚回到座位上,将自己探来的消息分享给她“据说宫里皇后娘娘。。红颜早殒,竟薨逝了。。今日一早,府衙张了榜文公示,现下正传得沸沸扬扬呢。”
晏云棠听闻,想着这生老病死。。还真是。。我不过在这待了七年多,国丧都已经经历两次了。连他们这种天子身边的人,医疗条件已经处在金字塔顶端了吧。。还是说死就死了。哎。。看来日后,我和外祖母得多花点心思在这条小命上,好好养生保健。
她正在谋划着要如何施行自己的养身大计,这时,孔夫子来了。众人惧怕孔夫子的严厉,顿时噤若寒蝉,纷纷归位,等待上课。晏云棠注意到赵琰竟然没来学塾,不免感到又惊又疑,从来不曾迟到缺席的人,日常都是笑话她贪睡挨戒尺,今天自己倒缺席了。她正疑惑,又突然转念一想,担心起来。哎?莫非是生病了?
此后的一月里,赵琰隔三差五地就不来学堂,即便身在学堂,心思也仿佛飞去了别处,时常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晏云棠试探着询问过两次,可赵琰总是一反常态,一脸的讳莫如深,对此并未据实相告,而且似乎还不愿谈及。她虽好奇又关切,也不便再追根究底。
李宅。
一家人正在用晚饭,胡氏往赵琰碗里夹了一块鸡蕈,看着他有滋有味地吃下去以后,抬眼望向李延吉,问道“年关将至,来年的计划都作下了不曾?”
李延吉喝了一口蛤蜊汤,放下汤匙,回道“月初,儿子得到消息,朝廷针对淮南六州,打算明年要涨茶租。手下人前几日从汴京返回,说是京师榷货务将交引价格也提了三成。以往官府都是盘剥园户,资奉商人。现如今这官府既涨了园户的岁课,又提了交引的价格,如此一来,凡入官的茶皆以轻估,从官府出来的茶却是重估,茶民和那些小茶商,想必是都要被困住了。”
“既是。。如此,我们何不如,趁此机会。。兼并了那些中小茶商?”
由于此前胡氏也曾和他大致商议过兼并之事,所以李延吉听她一问,下意识地就把头一点,等到头垂下去的一瞬,仿佛才回过神来一般,立马又摇了摇头,回道“起初,我也这么想过。遂寻了个机会找到唐家,想看看他们意欲如何,表姑夫妇倒是有这个意思,但是表姑夫的内弟莫铮,却对此不置可否。我当时见他也并非是没有想法,看那样子,倒像是不便开口,后来就私底下找他谈了一次,他的一席话倒是也提醒了我。虽说如今我们家还把控着闽南一带的茶区,但是照朝廷目前这种趋势,那边的茶区受到波及也是迟早的事情。倘若我们今年花了大价钱,将手里的银钱都拿去兼并那些小商户,来年官府若也把闽南的交引价格一涨,我们手头上就会变得困窘起来。倒不如像莫铮说的那样,趁着光景尚好,我们可以考虑考虑。。贩茶以外的出路。”
胡氏听了他的说法,心里头一时没有主意,乍听之下,觉得有些道理,打算日后再作详谈。于是,当下她只是点点头,不予置评,示意李延吉继续吃饭。一时,用完晚饭,胡氏因近来头风常常发作,便喝了一碗安神汤,略坐了坐,就早早歇下了。李延吉因为白天新到了一批川茶,吃过饭之后,又赶着出门去查看了。
当晚,赵琰和长海在院子里照旧练了一会儿武,筋骨刚刚活动开,朔风顿起,把赵琰冻得直哆嗦,草草挥了几回拳,就此作罢。主仆二人洗漱完,相对无言,无事可做,也一道早早歇下。
长海自从来到杭州,受了李贤妃的嘱咐,果真做到了日日夜夜、时时刻刻不离赵琰的身,就连睡觉,也没有另辟房舍,就歇在赵琰卧房的外间,每日临睡前,把垫褥铺盖铺在榻上,第二日再收回箱笼里。
不知过了多久,赵琰正睡得迷迷糊糊,突然被人摇醒。他莫名其妙,揉着双眼,正要说话,嘴巴却被人捂住。他耳边响起长海刻意压低的嗓音“嘘。殿下,别出声,屋外有人。”
赵琰循声往窗口望去。透过窗纸,借着月光,能够看见屋外有数十个黑影,正来来往往穿梭在廊檐上,疾走如飞,却又个个身轻如燕,未发出一点声响。赵琰一边观察着,一边暗暗纳罕,不明白长海究竟生了一双怎样的耳朵。
“此地不宜久留。”
长海的话音坚定果决,掷地有声。赵琰于黑暗中点点头,渐渐从惺忪中清醒过来。在长海的帮衬下,他干脆利落地将衣裳穿戴好,随后二人猫着腰,轻手轻脚地来到外间的一个角落蹲下,观望屋外的动静。
突然,原本寂静无声的屋外,响起一阵“哗哗”声,仿佛是在泼水。耳闻过后,紧接着就是目睹,才发出过“哗哗”之声的一滩水渍,穿过门缝,透到了屋内。二人还未反应过来,又渐次响起阵阵“哗哗”声,紧随其后的自然又是漫入屋内的水渍。
赵琰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与此同时,长海蹑手蹑脚地挪到门边,伸出两根手指,沾了一抹地上的水渍,放到鼻子下方一嗅,口内轻声惊呼道“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