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学的日子千篇一律,乏味无趣。
但在看似不断重复的日子里,值得一提的是,晏云棠和赵琰,渐渐发现彼此趣味相投,言谈投机。二人都是尚未成年的孩子,没有什么避讳可言,加上唐文瀚一起,三人日常在学堂里,一起念书的同时,还结伴玩乐,关系越来越亲密。
日复一日,晏云棠与赵琰,成了青梅之友,竹马之交。
三人行,必有我师,赵琰比二人年长,所学更多,见识更广,日常就充当着小夫子的角色。赵琰了解到晏云棠不爱写字之后,也不去勉强她,只寻出一些不上课的空当,教她和唐文瀚,学一些孔夫子还未教授的内容。晏云棠慢慢发现,赵琰虽然年纪不过十二三岁,但是天资聪颖,闻一知十。书上的东西,大多不需刻意识记,他看一遍竟然就记住了,而且还从不引以自傲。
他的品性使得他在晏云棠眼中,日益熠熠生辉。
一日午间,到了饭点,其余的学子们都前往饭堂用午饭。晏云棠却仍旧趴在桌上,没有要动身的意思,她准备先打个盹儿再说。
她刚把眼睛闭上,赵琰就坐了过来。他从身侧拿出一个纸包递给她,说“三姑姑,这是昨日宫里来的,糖霜荔枝。嘿嘿。我记得你幼时就爱吃,想着你见了肯定欢喜,就偷偷把一整盘都拿油纸包了,带来给你。”
晏云棠眨巴眨巴眼睛,听到“糖霜荔枝”四个字的时候,口内唾液涌动成河。她接过纸包打开,拿了一颗放入嘴里,又让身后的流萤也吃了一颗,待舌尖的味蕾享受过那股浓甜之后,她才对赵琰说道“你前几日才给我拿了一包,我还没吃完呢。”
赵琰笑嘻嘻地说“这不一样,前几日那是家里做的,今天这个味道应该更好。”
晏云棠听完,心想宫里的东西,味道能不好嘛。也就你有个在宫里做娘娘的姑姑,我才能沾着光吃一点。
这么想着,她满眼放光,饱含深情地对着赵琰微微一笑。正思考着要如何向他表达自己的感激,她突然记起一件东西。她示意流萤将书箱递给她,然后自己从书箱里掏出一个物件,递给赵琰。
赵琰接过一看,发现是一只陶土制成的不倒翁,周身遍涂粉彩,圆润的脸上点缀着一双弯如月钩的笑眼,与之相对的是一张咧开的大嘴,时时都在对着面前的人敞口大笑。
赵琰惊喜地问道“送我的?”
晏云棠将刚拿到手里的一颗荔枝,扔入嘴内,甜甜地猛点两下头。
赵琰如获至宝,学着不倒翁的神情,将嘴咧得大大的,对晏云棠回之一笑。
二人一番礼尚往来之后,赵琰拉着晏云棠去饭堂用了午饭,再一起回到桌前看书。不知过了多久,一个十五六岁的公子哥不请自来,在晏云棠的前座上坐下,拿起她桌上的一块墨,大言不惭地说道“这可是上好的叶茂实墨,我看你平日里,写出的一手字,真真是一个惨不忍睹,没少挨夫子的责骂。你用这样的墨也是白白糟蹋了好东西,不如给了哥哥我,也能物尽其用?”
站在一旁的流萤听了,气不打一处来,指着这公子哥的鼻子就骂“哪来的泼皮无赖,我们公子的东西,也是你说给你,便给你的?也不看看自己算是哪根葱。”
那公子哥听了,见一个区区的小书童,竟然对自己这般不客气,一股心火“蹭蹭”地往上冒,嘴里骂骂咧咧,跳起来就想对流萤动手。晏云棠见他一副无赖的作派,不想跟他计较,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便把墨递给他,笑嘻嘻地说“小哥,你我都是窗友,既然你喜欢,那就拿去,好墨配好字嘛。”
赵琰脸色顿改,怫然不悦,伸手将晏云棠递出去的墨,在半路给截住了。对面那公子哥对他的行为十分不满,正欲出手发作,赵琰淡淡唤了一句“长海”,那人的胳膊瞬间就被长海扭住了。长海才使了三分力,那公子哥嘴里就直嚷着“好疼好疼”。
长海满脸嘲弄地问道“哦,小哥写的一手好字?那,我今日就帮你把这只手好好松动松动,日后字就写的更好了。”
那人不理会长海的嘲弄和威胁,忍着痛吸着气,龇牙咧嘴地对着赵琰嚷道“李炎,你算个什么东西!平日我看你就是个目中无人的,别人怕你,我可不怕!你今日若弄伤了我,那就等着我家人来找你麻烦吧!”
赵琰听了,扯起嘴角,冷笑一声,放出话来“那就让你家人来试试,我倒想看看,我会有多麻烦。”
长海吐出一句“你说话倒是还很利索嘛!”,随后立即把那人的另一只胳膊也扭住,问道“还嘴硬吗?”
双手都被扭住,那公子哥疼痛难忍,前一瞬还对赵琰放狠话,后一瞬就缴械投降。他嘴里连连求饶,双手得到解放之后,意识到自己丢了脸,尴尬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于是只得谎称自己要出小恭,灰溜溜跑了。
一场小风波被平息后,赵琰坐着一言不发。半晌,他侧过身体,一只手摆在桌上抵着头,目不转睛地盯着晏云棠。晏云棠被盯得莫名其妙,心里直发虚,正想开口询问,赵琰抢先一步说道“姑姑,我七岁时初次见你,你有个姐姐看上了你的手钏,你就让她夺了去,这么多年过去了,那样的事屡见不鲜,我只当你是个没什么主见,一惯懦弱的人。谁知在学堂里跟你相处了这么些日子,我才发现,全然不是那么一回事。哦,还有,我落水那日,四肢虽不能动弹,但我是有意识的。昏昏沉沉中,我感觉到你在救助我,那行云流水的一顿操作,简直让人耳目一新!可把我给惊讶的!你那时是何等的当机立断有主见。这几个月我算是看出来了。。”
说到这里,赵琰犹豫了一瞬。可瞅着晏云棠一脸无辜的模样,他还是决定一吐为快“这几个月我算是看出来了,姑姑年纪不大,心思倒深,还惯会装傻糊弄人。”
见她不搭话,赵琰担心自己说的过于直白,让她误会了自己的好意,惹她生了气,忙又问道“姑姑明明很聪慧,出身又不错,你外祖母还拿你当个宝贝一般捧着,你何必处处作小伏低,赔身下气呢?”
晏云棠听完赵琰一席话,只抓住了一个重点他落水后竟然全程都是有意识的?!那么这两年,怎么从来没见他问起过我关于那块玉玦的事呢?而且。。我给他人工呼吸。。虽然都小,但那也是嘴对嘴啊。。他也都知道??
赵琰见她还是呆呆的,便用胳膊肘捅了捅她的手臂,问道“问你话儿呢,怎么变呆子了?”
“问我话?问我什么话?”晏云棠根本没把他后来的话听进去。
“我问你为何要守愚藏拙,虚怀若谷。”
晏云棠回过神来,想了想刚才赵琰的那些话,装出一副全然不能理解的样子,回道“你太高看我了,我哪有守什么拙藏什么。。什么什么的?!我是真笨啊!那些诗词策论一概不通,你看,刚才还被人奚落,连个字儿都写不好。。我若真像你说的那样,我。。我早就在人前显摆了。”
见她不松口,赵琰眯缝着双眼,将视线对准她收拢,邪魅一笑,威胁道“看来,姑姑不愿对我开诚布公,打算一装到底。嗯。。姑姑诗词策论一概不通。。真的吗?不然,我把你写的那本诗集,拿出去给大家观摩观摩,让旁人点评点评,究竟通与不通?”
晏云棠立马明白过来,赶紧从书桌上的一沓书里,抽出一本小册子,将其紧紧地抱在怀里,气嚷道“你偷看我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