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10章(1 / 2)

万卷棠 如芥子 2838 字 2022-08-30

时间一晃,庭院中那棵桂花树的年轮,又增加了两圈。

晏云棠也长到了七岁。

这一年,中秋刚过,桂花树开花了。整日整夜,唐母院中的正屋厢房,皆满室飘香,馥郁不散。一日,唐母在花香的陶冶下,心情大好,便吩咐钟妈妈“这几日屋子里就不必焚香了,这桂花一开,那香气真是抵得过十炉香了。”

说着,又让人取一只竹笸箩,从树上摘下满满一笸箩桂花,对钟妈妈说道“你拣出一小碟来,晚间让小厨房做了桂花糕来给棠儿吃。对了,多做点,她那两个小丫头也是馋嘴的,嗯。。我们几个老家伙也可以跟着吃一两块。”

钟妈妈笑着点头应承,手脚麻利地拣出了一碟桂花,着人送往小厨房。唐母唤人把晏云棠叫到跟前,指着竹笸箩里剩下的那些桂花,对她说道“我们去你舅母那边转转,顺便把这些桂花给她们送过去。”

晏云棠“唉唉”地答应着,抓了一小撮桂花在手中,一面吸着香气,一面随着唐母前往目的地。

不多时,祖孙二人来到了王丽笈的院中。只见家仆们忙得热火朝天,正把各处厢房书房的格子窗,往窗框上安装。唐母刚出现在院子门口,任妈妈一眼看见,忙不迭地进屋通报,转瞬间,王丽笈袅娜多姿的身影就出现在了正屋门口。她一边往外迎,一边远远地朗声问道“母亲,天气渐凉,您院里的窗子可都装上了?”

唐母不紧不慢地往前走着,回道“刚入秋就装好了。前几日中秋,你见我装的早,还拿了句什么玩笑话,来打趣说我也太怕冷了,呵呵。想是你平日事儿多,不记得了。”

王丽笈说惯了有口无心的场面话,因为没有打心里过,自然就记不住,经常同一句话要问个两三遍。旁人习惯了,也都不跟她计较,王丽笈自觉都是小事,也全然不在意。

她笑着把唐母迎到正屋内的榻上坐下,晏云棠则挨着唐母,在其脚边的圆木小墩上就坐。唐母见屋内摆了一地的捧盒和小箱笼,便问道“你这是在忙什么呢?”

王丽笈先把女使端来的一盏茶,捧给唐母,然后自己入了座,才回道“前日,我听我娘家哥哥提起,说是朝廷竟然派了个大儒,一位姓孔的夫子,来我们王家族塾里掌塾。据闻孔夫子之前还曾在太学里训课,想必学识渊博,博古通今呢!所以,我想着素日我哥哥往族塾里捐了不少钱,我们瀚哥儿又刚好到了上学的年纪,就烦哥哥给我要来一个名额,等到下个月入冬之后,瀚哥儿就可以去上学了。”

解释完,王丽笈又点了点摆在地上的那些物件儿,继续说道“我才和任妈妈在这里看着下人们,打点了一些文房用物和束脩六礼,准备明日带着瀚哥儿,亲自去拜访孔夫子。”

唐母微笑着点头,对王丽笈的用心,大加赞赏了几句,直夸得她眉开眼笑。唐母瞧她心情不错,兀自想了想,又说道“瀚哥儿是到了上学的年纪了,几年前,我还想过在家开个家塾,让他们兄弟姊妹几个在一块儿念书。你这番打算很是稳妥,男子还是要以读书为主要。”

话到此处,唐母原本打算只说好话,可脑海里浮现出唐文瀚素日的表现,情不自禁就想出言责备几句。她收起脸上的笑意,眉间一紧,继续道“瀚哥儿平日里是忒胡闹了点,去了学里,既能增加些文墨学问,也免得他每日在家无所事事,斗鸡走狗,玩花赏柳。不过有一件,你外甥女儿也不小了,这两年在家学了些女工针线的鸡毛蒜皮,我看她也不精于此道。倒是跟着大姐儿学着写了些字,念了几本书,也算是开过蒙了,不如,就让她跟着瀚哥儿一起去上学吧。”

唐母想让晏云棠沾光顺风,跟着唐文瀚一起去王家族塾念书,这对王丽笈来说,本不是什么大事。可王丽笈一听到唐母指责自己儿子不务正业时,心里就已经生出了几分不痛快,又不敢回嘴,便把心里的不痛快迁怒在了晏云棠读书这件事上。她不敢硬生生地回绝,只能强颜欢笑,隐晦地婉拒道“母亲的想法自然是好的,只是那王家族塾里,青年子弟众多,好像没听说有姑娘家在里面上学的。棠儿一个女娃娃进去,怕是有诸多不便吧。”

唐母听完,不以为意。她好像是已有打算似的,不待多想,便反驳道“有何不便?现今读书识字的女子多了去了,只要我们自己不觉得不便,旁人随他去说。虽说女子不能考科举,但只有读了书,才能明白那些圣贤的道理。我让棠儿去念书,并没有什么别的想头,只求她将来嫁了人,也能在别人家里,做个知晓事理的娘子。”

王丽笈一言不发。唐母顿了顿,接着道“你方才说的也都在理。不过,其实也不妨事,我们可以让棠丫头作个男儿装扮,学里头都是些小孩子家家,凭他们,也看不出什么。”

唐母此时毫不避讳地为晏云棠作出考虑,与先前毫不避讳地指责唐文瀚,在王丽笈眼里,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她愈加不爽,冷着脸嘟哝了一句“我才麻烦了哥哥,这会子又要去麻烦他,怎么好意思呢。。”

唐母听她这句推辞,与她历来的作风不符,又见她脸色不对了,便停住了自己的话头。唐母细想一下,约莫猜到了是刚才自己的那番好意,大概被王丽笈当成了对唐文瀚的不待见。

唐母先是附和着王丽笈的话,说了一番如何为难她、如何麻烦她的话,又奉承了几句她如何有能力、如何疼爱外甥女的话。最后,唐母坦然一笑,道“棠儿的拜师礼,我今晚就着人准备好。王家族里那起人,哪个不是长了双富贵眼睛,晚上我再封二十两银子,封上两份,连同我们瀚哥儿的那份,也由我来备好。明日你带着两份儿礼,去拜见了夫子,只说瀚哥儿还有个小一岁的弟弟,也想一起跟着念书就好了。”

王丽笈一路听下来,内心经历了起起伏伏,见唐母说的如此头头是道,必然是已经做定了打算的。王丽笈心里的怨被唐母抚平之后,自然也不愿意违拗唐母的意思,末了,连连称好。

这时,一直默默旁听的晏云棠,笑盈盈地瞅着王丽笈,开口问道“舅母,那大姐姐跟我们一同去吗?”

王丽笈“呵呵”两声,皮笑肉不笑地回道“你大姐姐一个姑娘家,她年纪大了,不方便去。比不得你,她就是作个男孩儿装扮,看着也不像啊。”

晏云棠对这话无从反驳,可心里不免失落。她暗暗遗憾大姐姐平时那么爱读书,又那么聪明,可怜她只能自己一个人在家捣鼓了。

于是,翌日一早,王丽笈带着唐文瀚和两份厚礼,两封银钱,登门拜访了孔夫子,送上了拜师礼,然后又去麻烦自己哥哥,给晏云棠也要来一个入学的名额。王丽笈一番奔前走后,不仅在唐母跟前落了好,又在晏怀珉夫妇处也卖了个人情,还得了唐少谦的赞美,于是暗暗庆幸自己没有因为一时意气而回绝了唐母,一时之间那是志也满,意也得。

一个月后,初入冬。

才到卯时三刻,晏云棠便被吴妈妈催着起了床,她在心里怨声载道,任由女使们给她穿衣裳的同时,还继续闭着眼睛贪睡。等梳洗穿戴完毕,吴妈妈把她拉到铜镜前,她瞄了一眼,睡意瞬间去了大半,再瞄上一眼,她不能自抑地“咯咯”笑起来。

经过一番刻意的乔装,铜镜里映出的分明是个长相清秀的男童,七岁的她,胸部又未曾发育,众人左瞧右瞧,如何都看不出眼前的她是个姑娘。包括晏云棠在内,屋里的人,个个都在笑,都觉得十分新鲜有趣。唐母走进来,见了晏云棠,也不由分说地“哈哈”大笑起来,道“嗯,我这外孙,长得可真俊俏。来,快让外祖母好好瞧瞧。”

晏云棠照着唐母的意思,展开双臂,在她面前来来回回转了两个圈。

唐母笑哈哈地欣赏着晏云棠的乔装,又问旁人“书笔文物都包好了吗?”

“回老太太,都包好了。”夏蝉忙回道。

“给姑娘的手炉也都准备好了。我又让流萤带了一件鹤氅备着,姑娘在学里坐久了,若觉得冷了,也可以添置。”吴妈妈有条不紊地接过话。

正说着,从外边走进来一个书童打扮的小子,众人先是一愣,再仔细看看,竟然是流萤。于是,还未平息的卧房内,又是一阵哄堂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