禾草有些醉了，魏秋也醉了，小小的院子，安静的大树下，轻柔的月光和山麓间的风，很容易让人生出一点理智外的事情。</p>

有一瞬间禾草真的将魏秋看成了魏泽，他背着月光，匀健的身形，雄驱凛凛，他就站在自己的面前，她想伸出手抚上他的脸，问他现在好不好，累不累，有没有想她？</p>

云移月现，月光尽洒到了她的脸上，她沐在清清亮亮的光下，看清了面前人，是好看的，俊朗的，却不是他。</p>

禾草一手抬起，轻轻拂开他的禁锢，从半暗的树下走到敞阔的院中。</p>

“秋哥儿，你做不了你哥哥的替身，没人能替他，你也无须做他的替身。”女人转过身，呼出一口气，“你不该守着我，该去找你大哥，你的人生不在我这里。”</p>

魏秋仍是立在树下，一张年轻的脸隐在晦暗不明中，一句话不轻不重地从男人嘴里说出，却重重地砸在禾草的心上。</p>

“小草儿，大哥不会再见你，你们此生都不会再见。”</p>

女人的脸陡然间褪了颜色，掩在袖中的手猛得一颤。</p>

“为什么？什么叫此生都不会再见。”</p>

魏秋慢慢从树下走出，走到禾草面前，低头看她：“姨娘，他不见你，原因很简单，因为不敢，他不敢见你，大哥这个人，你应该比我清楚，一旦做了决定，不会轻易改变，他自知今生与你无缘，于是将你托付于我，你为何不明白他的苦心，仍是执着于从前？”</p>

禾草脑中的酒意被这番话彻底搅散了。</p>

她安心待在山间，等着他功成，等着他来接她，就算他不来接她，也没关系，届时他会回京，她去京都找他好了。</p>

她会怪他，会怨他，可是没关系，她会把话说得很轻很轻，他一定懂她的嗔怪中是带着欢喜的。</p>

然而，魏秋却说，魏泽此生不会再见她，什么叫此生不见！他凭什么……</p>

魏秋看着女人的脸一点点败色，像是滴入水中的墨，从浓到淡，最后消散无形。</p>

他看着她一言不发地回了屋，清冷的纱窗上没有光亮，一直暗着，魏秋后悔不该和她说这些，应该再久一点，时间久了，她对大哥的情感淡化了，那个时候，她更容易接受。</p>

次日，禾草看起来和往常一样，没什么不同，依旧做好早饭摆在院中。</p>

魏秋看了她几眼，细观其神色，有些摸不透她现在的想法。</p>

女人认真地吃着早饭，再不见昨日的悲戚之色。</p>

禾草这人正如她的名字一样，像杂草，不管碰到多大的事，恢复起来快，表面弱小柔嫩，其实内里坚韧难缠。</p>

她想得很简单，魏泽不是说不见她么？凭什么他说不见就不见，就算说不见，也该是她来说，她来做丢手的那一个，还有，她还活着呢，他也活着，此生不见？除非她死了，否则怎么可能此生不见。</p>

“还看，我脸上有花？快吃饭。”女人斜了魏秋一眼。</p>

男人赶忙收回眼神，提了整夜的心，松怔下来。</p>

“昨儿长喜说，北楚兵马可能会来，秋哥儿，你没事多去镇上打听一下，若真是他来了，告诉我，我有件事需托赖你。”禾草给自己盛了一碗汤，又替魏秋添了一碗。</p>

魏秋将禾草给他添的汤碗端起，抿了一口：“姨娘想见大哥哥？”</p>

“不见，我不见他，你帮我给他带一封书信。”</p>

“可我不一定能见到大哥……”</p>

禾草乜斜着男子，轻笑一声：“别哄我，我知道你有办法见他。”</p>

魏秋继续喝着手里的汤，然后把碗放下：“好，我应下了，替姨娘将信带到。”</p>

接下来的时日，禾草依旧照看家，闲来无事就去阿铃家串串门，魏秋则和长喜上山打猎，日子平淡又安宁。</p>

不同的是，每隔几日，魏秋会去一趟镇上。</p>

此时已是深秋之季，金风淅淅，玉露泠泠。</p>

这几日，天上总是轰隆着雷声，抬头看去，山屏间，露出来的一片天，乌云四野，黑雾长空。</p>

禾草拢了拢衣领，一阵寒风来，院中的叶子簌簌飘落，打着旋儿，又落了一地。她也懒得去扫了，扫了又落，总也清扫不干净。</p>

院门外传来马蹄“得得——”之声，过了一会儿，院门打开，魏秋进来，男子高束着发，一身粗麻短打装，下身裤管肥大，裤角掖于靴中。</p>

男子扯下脸上的布巾，禾草忙递了一杯热茶给他，让他暖暖身子。</p>

“进屋，屋里烧了火。”</p>

魏秋双手捧着杯壁，一边往屋里走一边暖着手，唇间呼出一团白雾，两只手被冻得有些红肿。</p>

屋里燃着炭盆，比外面暖和一点。</p>

禾草心里有些过意不去，这么寒的天气，让他纵马飞驰，一来一去得一个时辰。</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