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快到晚饭的点儿，各雅间也要重新打扫，预备起来，我们特来瞧瞧，两位客官没事就好。”</p>

庾思容拿了银子给两位伙计打赏，与赫连翊一齐出门。</p>

临近傍晚，太阳已缓缓落到了西边，霞光漫天，街上走动的行人多了起来，又恢复了热闹的景象。中午蔫蔫的树叶，也打起了精神，渐渐舒展开来。</p>

不过，外头到底比醉仙楼雅间要热，哪怕两人才走了几步就要上马车，还是热出了一身汗。</p>

“去庾宅。”庾思容吩咐车夫。</p>

“不是去庐山的东林寺，怎么又回庾宅？”</p>

赫连翊不乐意，踩着矮凳不肯走，被庾思容一把拽进了马车里，按着坐下了。</p>

赫连翊眼里泛着凌人的寒意，压低声音质问：“你根本就不想去东林寺抽签找法子，只想占着豫章王的身子，为自个儿谋方便！”</p>

庾思容早料到他会这么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便把自个儿的考虑一五一十平心静气地讲出来，“天地良心，你那富贵生活，我是一点儿也不喜欢，巴不得换回来呢！只不过你来了信期，每隔一个时辰必须丢了布条，换新的布条和棉花，咱们坐马车赶路，一路颠簸不说，哪里就能一个时辰刚好停一次，恰好有客栈、茅房可用？”</p>

庾思容见他听进去了几分，眸光轻浅，又轻描淡写地补充：“此外，我娘常说女子来了信期，不能去寺庙，以免玷污了佛门圣地。这是大家心照不宣的规矩，你坏了规矩，是为心不诚，还如何能求到法子？”</p>

“女人就是麻烦！”这两条理由，赫连翊不得不从，紧绷着脸，埋怨道。</p>

“没错，做女人就是麻烦。可你知道么？你已经比世上很多姑娘幸福多了。”庾思容所讲这话，是她第一次来葵水，姜氏跟她说的。如今，她可以转送给赫连翊。</p>

赫连翊极不喜欢下身不受控制的黏腻感，眼里闪过一丝厌恶和不耐烦，撇撇嘴问：“此话怎讲？”</p>

“正常女子每个月都来信期，那每个月都要用布条。许多人家缺衣少食的，怎会舍得拿好布做女子用的布条？你可以用了一次就扔，还有用不完的棉花，对穷苦人家的姑娘，却是一块布条洗了又洗，直到用烂了。好棉花要卖钱，舍不得用，都是塞草木灰。在你当庾大小姐的这段时间里，你多想想这些，便会知足了。”</p>

若是男儿身，赫连翊定会眉头紧皱捏着鼻子离开，不愿听这些事实。可他成了庾大小姐，真真切切体会到女子来信期的不便，不禁想到大庸王朝，女性也将近一半，这些女性要生儿育女，操持家务，一个铜钱恨不得掰成两半花，不舍得花钱多买布条，是极有可能的。</p>

随后，他又想到有一年发生了华县地震，当时地方官员递上的折子，除了救灾的粮食、衣裳和篷布等，还有女子用的布条。当时，满朝文武痛骂那官员无耻下流，只惦记着女子裤裆那点事，皇帝命人将那官员抓到京城，痛打五十大板。</p>

那官员被打得血肉模糊快要死的时候，却不改口，只喊着：“大家都是女人生的，却满口仁义道德，不顾女子水深火热，终究会有后悔的那一天。”</p>

现在回想起来，那官员当真是心细如发，将女子难以启齿的需求都能发现，却为文武百官所不容。假如当初赫连翊懂这些，为那官员求情，世上就会少一缕冤魂；华县地震受灾的女子，也不用时刻担心脏了裙子被人笑话，又没得换的窘境。</p>

在这一刻，赫连翊开始觉醒——当明君，会批阅折子，会开疆拓土，会任用贤能，还不够，要想百姓之所想，要急百姓之所急，把百姓们的安危时刻放在心上，为百姓们做真正能落到实处又受益的小事、好事！</p>

赫连翊双手按着大腿，下决心从这一刻起，要当一个脚踏实地干实事的人，再不能像从前那般，以为能调动几万大军，经手军国大事就算不可多得的皇太子了！</p>

庾思容一直盯着赫连翊的脸，明明是俊俏妩媚的脸，但神情充满了刚毅，似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一定要做成似的。</p>

庾思容轻轻一笑，柔声笑问：“你是不是想办什么大事？或许我可以助你一臂之力。”</p>

“我想让天底下穷苦女性，都能用得上好布条，让她们在信期也敢没有顾虑的出门。”赫连翊声音变得轻快，眉头也舒展开来。</p>

庾思容眼角尽是笑意，赞许地表态：“这倒是很好，只是实行起来，却有难度。就好比施粥，有些家庭尚可的，也佯装吃不起饭，一家几口全去粥铺领粥吃。如果给所有人发布条，势必会有人钻空子。”</p>

“凡事总有些蛀虫想钻空子，但不能因为怕有人钻空子而不做。”</p>

“这话说得很是。”</p>

两人还想继续交流如何做布条并发放下去，马车停下了。</p>

庾思容拿起备好的蓝布包袱，“这里头是上等布条和棉花，够你用的，拿着吧。”</p>

赫连翊嗯了一声，把蓝布小包袱挎在肩上，坦然地下拉马车，迈进庾宅的大门。</p>

“大姐，那包袱里是什么东西？”</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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