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黑,庾宅掌了灯,刚吃完晚饭的庾思婷在宅子里溜达消食,正好和回家的赫连翊碰个正着,便好奇发问。</p>
“没什么,不过是几件衣裳罢了。”赫连翊紧紧地抓住那个小包袱,眼底闪过一丝厌恶,继续往前走。</p>
庾思婷挡在前面,双眼亮晶晶的,笑容里透着早已看穿一切的高明,高声道:“大姐,你去的时候可是蓝布衣裳,现在成了紫色短襦和长裙,这绣工针脚细腻又平整,布料还在灯下散发出光泽,咱家可没有这样好的衣裳,是豫章王送的吧?你这都穿上身显摆起来,不得了啊。”</p>
嘲笑加揶揄,让赫连翊很是反感,呵斥道:“让开!”</p>
“哟,大姐急了!”庾思婷仍是寸步不让挡住自个儿姐姐的去路,继续笑道:</p>
“大姐,你说请我们在醉仙楼吃饭,菜是不错,可你还没吃两口就不见人影了。我把你从豫章王的雅间拉回来,你转头又不见了人影!可想而知,今儿个一下午你都是和豫章王度过的,肯定玩得开心,豫章王才赏了你这么些衣裳。想想豫章王什么身份,赏赐的衣裳定是富丽堂皇的,拿出来给我瞧瞧,开开眼呀!”</p>
庾思婷一面说着,一面拉扯那个小包袱。</p>
庾家其他人闻声而来,围着看到底发生了何事。</p>
赫连翊视线低垂,盯着地上的青砖,明知庾思婷是不看到包袱里的东西誓不罢休的人,他却不想松手给她看。</p>
哪怕庾思婷也是姑娘,两人甚至是名义上的姐妹,可这种私密事,他不能像在庾思容面前一样从容分享,眼下这么多人在,一种难以言喻要被奚落的耻辱感快要压垮他了。</p>
“我说了没什么好看的,就没什么好看的!你再乱拉……”我就对你不客气了!</p>
赫连翊狠话还没说完,陡然生出变故!</p>
庾思婷不知怎地扯开了包袱的一角,包袱里的东西往下掉落,窄窄长长的绣花布条,两端还有绳子,外加一团又一团的棉花。</p>
姜氏、陈姨娘和孙姨娘一看就懂,分明就是大小姐来了月事,要用布条和棉花,纷纷指责庾思婷多管闲事,搞得好不尴尬。</p>
“这什么东西?我还没见过呢!”庾思婷还未成人,好奇地发问。</p>
姜氏怒斥:“婷丫头,你赶紧地捡起来,给你大姐装好,不然我跟你没完!”</p>
“娘,这是什么东西你都不告诉我,还对我这么凶!难道只有大姐是你亲生的,我就不是你亲生的?”</p>
虽说都是姑娘家,可私密物件被大家瞧了去,玉竹都替大小姐尴尬,赶忙蹲下,眼疾手快地捡了起来,又塞回到小包袱里,仍打好了结。</p>
赫连翊眼眸如死水一般,娇艳的唇瓣动了动,却未发出什么声音,在众人的注视下,他仍挎着小包袱,一步一步地回房。</p>
“今儿个案子审完了,咱们只等着他们还一千多两银子,手上就宽裕了。今儿个下午已做了半天的活,晚上便别做了,都回房歇着吧。”</p>
姜氏此话一出,引得其他人欢呼雀跃,连连道谢,蹦蹦跳跳地跑回去歇着了。</p>
上房院子里,星空璀璨,蟋蟀和蛐蛐的叫声此起彼伏,姜氏坐在扶手椅上,叫庾思婷替她打扇。</p>
庾思婷右手拿着一把蒲扇,不快不慢地摇着,嘟哝道:“娘,你就晓得骂我,大姐说是衣裳,我想着豫章王一出手,肯定是宫里裁缝做的,自然和我们买到的不同,才想看看开开眼,并不是有意要让大姐出丑的。再说了,大姐和豫章王在外头过了半天,你是不闻也不问,你就不怕大姐和豫章王私相授受?”</p>
豫章王,原是尊贵的皇太子殿下,声名远扬,只因宠妾灭妻,被一道圣旨贬成了豫章王。</p>
姜氏是正妻,与庾尚文举案齐眉,与陈姨娘、孙姨娘倒也姐妹和睦,一家人和和气气的,很瞧不上豫章王宠妾灭妻的行径,小声嘀咕:“你大姐不是那种贪慕虚荣的人,她不会的。”</p>
“这一下午,大姐可是和豫章王在一起。大姐虽没有明说,但也没反驳我的话,就是真的!大姐被豫章王迷住了,要给豫章王当妾呢!不过,娘,你和爹以前不是说要给大姐招赘婿,大姐一门心思要跟豫章王,怎会有心思招赘婿呢?”庾思婷把心底里琢磨的事,一股脑儿讲了出来。</p>
姜氏早把大女儿视作管家能手,不免帮腔:“咱家那么难的时候,你大姐都把家撑了起来,她绝不会为了荣华富贵就什么都不管不顾了。倒是你,干啥啥不会,学啥啥不行,都快及笄的人了,连月事要用的东西都不认识,这可怎么嫁得出去?”</p>
“娘,你又来了!我不跟你说了,回去睡觉了。”庾思婷把蒲扇塞在姜氏手里,气鼓鼓地跑了。</p>
姜氏靠着扶手椅背,全身放松下来,仰望星空,缓缓地摇着蒲扇,陷入沉思。</p>
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姜氏才站起来,往大女儿所住的厢房走去。</p>
正巧,玉竹端着一盆水要往外泼,幸而及时停手,笑着打招呼道:“夫人,您怎么来了?”</p>
“大小姐呢?”姜氏平和地询问。</p>
玉竹眼里泛着光彩,笑着答道:“大小姐刚沐浴完,又用热水泡了脚,这会儿躺下歇着了,该是还没睡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