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功拿到手机的江昭还有些回不过神。
他已经回房了,而那部手机便静静躺在他手心,他方才看多了,电话卡还在里头,充电器也能成功充上电。
没有任何阻挠和意外。
谢明熙对他放心得过了头。
或许……是因为他太过无害。
不论如何,能到手便好。
江昭按住开机键,五秒后,屏幕亮起一道白光。
开机的第一时间,他便去看了信息界面,想看骆俞有没有回他的消息。
没有。
收件箱内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
江昭的目光落到“已读”上,大脑空白几秒,心头忽然被一股莫大的失望笼罩,眼眶中也不断开始打转泪水。
不回他是什么意思?不想见他,还是认为他在胡扯?
明明前几天还说过喜欢他,现在却这样。
什么嘛……
骆俞不会是害怕了谢明熙吧?可那也不至于连他的消息也不回呀。
分明是他不想回。
他深吸口气,点开了聊天框,噼里啪啦打了一堆,正要点发送时,手指却是一顿。
又是十几秒,他亲手将这些打出的字删掉了。
不想回就不回呗。
他关掉了信息界面,转而却又登上了一个聊天软件,怀揣着心里的那点期待,想看看他消失这么多天,有没有人联系他。不管是真的还是假的也好。
然而社交软件空空如也,一个小红点也没有。
好像从他进入这里后,便有谁在他和这个世界之间划出了一道不可跨越的横沟,将他深深地围在了里头。
他在里面尖叫、嘶吼、发疯、奔溃、绝望。
而这层看不见的屏障将所有声音困在了里头。
——像被困在了棺椁中。
江昭的失望溢于言表,失望地关掉了聊天软件。
他拿手机其实没什么用,联系上了外界,也没人能将他从鬼怪手中救出来,他只是想看看骆俞有没有给他回应,又或是,其他的什么人有没有给他发消息,询问他在哪儿、是否还安全。
偏偏结果让他格外失望。
他一气之下摘下充电器,赌气似的将手机扔到书桌上,气冲冲地去了后花园。
这些天,他闲着无聊时,便会给后花园的植株浇水,左右也无事,做点事情打发时间,顺便等死。
谢明熙指不定什么时候恢复正常,对他下杀手。
他在后院的一堵墙上填了一笔,而在这笔前面还有相同的五笔。
被抓到的第六天,还是没逃出去。谢明熙不在的这几天,他试过翻墙,但每次在树林里转悠不超过一会儿,便会看见宅子的围墙。
久而久之,他便不再想靠翻墙跑出去了。
浇花到一半,天色渐暗,天边正是夕阳西沉的景象,细碎而灿烂的金光洒在他身上,在他身上镀了一层淡淡的光辉。
黑雾在他手上静静看着。
也有人在窗后沉默地望着。
一个在明,一个在暗,但看的悉数是同一人。
眼里也只能装下一人。
夕阳还剩小半时,江昭直起腰,带着水管和遮阳帽转身记回房。
浇水将他的袖口打湿了些,他不欲换衣服,便只将衣袖挽起一些,两截皙白的手腕露出来,手腕骨处的凸起格外明显,哪怕是透过一层薄薄的肌肤,也能感受出底下骨头的美感。
他关上房门没多久,桌上的手机倏忽响了起来。
江昭将袖子往上挽的动作一顿,看向上头的陌生号码,犹豫了下,小心将话筒放在耳边。
对面不知在哪儿,背景音很是嘈杂,时不时有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那似乎是个很吵的场合,他听见了交织在一起的低声交谈。
忽的,好像有人提高声音说了什么。
江昭蹙眉,努力辨认着这道声音在说什么。
“……江……”
他隐约听清一个江字,等他再仔细去听时,那声音又消失不见,反而是窃窃私语的声音愈发大了起来。
江昭更加仔细地听着,在听清的瞬间,他面色骤然一变。
这些声音异口同声地唤着“江昭”二字。
——它们在叫他。
几乎是反应过来的瞬间,通话便被挂断了,“嘟嘟嘟”的声响传来,几秒后便归为寂静。
这什么东西啊?
还没说什么,怎么把电话挂了,是哪个鬼打给他的吗?
他忽然想起什么,伸手摸了摸脖子上的项链。
是这条项链起了作用吗?
江昭不知为何,心里莫名有些不舒服。
这种感觉一直持续到晚餐时。不知为何,他不高兴了,而今天的谢明熙却似乎格外高兴,唇角的笑比之平时扩大了数倍。
他看着对方的笑,脑中冒出些疑惑。
与此同时,他心里也莫名有些不安,像是亲眼见证了一个绚烂的泡沫破开,在空中消失殆尽,再也不见任何踪迹。
这种感觉不太舒服,且总有一种不详的预感笼罩着他。
他又疑心这是错觉,毕竟他所处的地方,本身便是一栋鬼宅。
江昭怀揣重重心事上了楼。
时间眨眼眼即逝,他在这座宅子里待了近一个月。
除了逃不掉外,期间始终没有发生任何事。谢明熙对他的态度倒是一日好过一日,每日看见他时更是未语先笑。
柔情蜜意已经完全填满他的眼,那里头的情意一日多过一日,渐渐累积起来。
任谁都能察觉出里头的意思,唯剩真正该知道的人始终没有察觉。
而在老宅的日子一长,江昭渐渐明白,谢明熙好像真的不打算对他下杀手。
直到一个月后,他浇花时没注意,手不小心被划破了道口子。
谢明熙对这道小伤口表现出了极度的重视,亲手为他消了毒、做好包扎。这一切做完后,他才执起江昭的手,在这上头轻轻吻了下。
动作很轻,但无疑是透露出的情意却无所不在。
江昭便是在此时忽然意识到一件事。
这些日子来,谢明熙做得这一切,好像是在……追求他。
这个想法实在是太荒谬了,就算是真的,谢明熙的所作所为也记怪诞无比。
除非他疯了,不然他不可能答应谢明熙。
意识到这件事时,江昭下意识将手缩了回来。对上后者困惑的目光时,他咬紧牙关,小声道:“有些疼。”
谢明熙牵过他的手,在那纱布上轻轻吹了吹。
动作温柔极了。
江昭背后一凉,几乎可以确定心中的想法。
他细细一数,骆俞说喜欢他,林玉韵想和他生同衾、死同穴,而谢明熙现在也……
这本书的剧情算是彻底崩坏,目前为止,他几乎没见到有谁出现在原本的剧情线上。
不止是人,他们的感情线也是同样。
江昭喉结急促地上下滚动,熟悉的毛骨悚然感漫上心头,与之相伴的还有一股不安。
他分辨不出这股不安的来源。
是来自谢明熙,还是来自对某种未知危险的预兆。
他低头,看着手腕上裹挟的雪白纱布,思绪蓦地陷入到某种死循环里头。
好半晌,他收回视线,道:“我饿了,我要下去吃饭。”
谢明熙微颔首,同他一起走了下去。
今天天黑得格外早,才将将六点半,天便已然完全黑了下来,江昭用餐时无意往窗外看了一眼,发觉外头阴云密布,像是要下雨了。
窗户被打开一条小缝,让他能听见外头狂风呼啸的声音,远超围墙一截的树木被吹得哗啦作响,林中鸟也在一声惊雷过后,尽数扑棱翅膀离开了这处地方。
闪电过后,便有豆大的雨珠开始往下落。
第一滴雨珠砸在了干燥的土壤上,深入地底,而后便是第二滴、第三滴……眨眼的功夫,外头已然风雨飘摇,树木在雨幕朦胧中发出尖啸,寒风顺着窗户吹进,扑在江昭面上。
冰凉。
尚带着一丝丝雨水的气息。
他在惊雷声中听见了别的声音,好像是道男声。
他侧头向声源处看去,然而那处没有任何声音传来,好像是他的耳膜被雷声刺激到,产生了幻觉。
江昭刚要收回视线,便又听到了模糊的呼唤。
“江昭……”
那声音在叫他。
他猝然抬眼,看向身旁的谢明熙。
后者垂下眸子,面上神情不变,好像什么也没听见似的。他攥住了脖子上的琉璃瓶,而后小声道:“你有听见什么声音吗?”
谢明熙道:“嗯?”
“我好像……听见有谁在叫我的名字。”
“那昭昭不如去看看?”谢明熙笑吟吟道。
他的话让江昭一顿,心中的疑惑转移到他身上,谢明熙的态度怎么是这样的?
谢明熙仍笑着,轻声鼓励道:“昭昭去看看吧。”
江昭移开目光,起身走上楼梯。他心内不说,但也想去一探究竟的,这是他在这里一个多月来,除最开始的两次外,第三次碰见灵异事件。
更何况是在谢明熙眼皮子底下。
其他鬼在这位厉鬼先生手下,完全不够看。
他顺着楼梯一步步往上走,每一步都是让他震颤动然的。他回头看了一眼,而后迈出的脚记步渐渐便的坚定起来。
一步。
又一步。
江家上楼有两个楼梯,一个是普通楼梯,另一个是颇为复古的圆形旋转楼梯,位置离餐厅更近些。
他走得便是这道旋转楼梯。
如同童话中的睡美人,被巫婆的谗言引诱,提着裙摆往阁楼走去,最终在那里见到了灰烬中复苏的纺锤,同那上头雪亮的银针。
江昭慢慢朝上走去。
他一直走到三楼,最终在浴室前站定。
他无比确定,声源处便是面前这扇门后。犹豫片刻,他一手握住颈上的琉璃瓶,一手攥住门把手,轻轻将门推开。
浴室内空无一人。
他朝里头走了进去。
在他完全进去后,这扇半透明的玻璃门便骤然在他身后关上了,“砰”的一声,振聋发聩。
他一惊下意识回头,在这间占地面积格外大的浴室内张望着。
没有。
哪里都没有。
引他来的声音在他进来后便停止了,似乎它唯一的目的便是想让他进来。
他忽然察觉到一股阴冷的视线,正死死盯着他。
江昭身形一僵,手骤然握紧,被琉璃瓶咯得生疼,成拳的手抵着喉结,小巧一枚的喉结轻轻滑动了下,上升,随后又归为原位。
谁在看他?
意识到这个事实,心跳骤然加快,他甚至能隐约察觉到一股若有似无的阴气逼近了他。他鼓足勇气,在此时转过身。
面前空无一物。
是他太过敏感,多心了。
那他察觉到的阴气又是从哪儿来的?
江昭蹙眉想着目光忽地看见不远处半开的透气窗,疑惑迎刃而解。他走过去,将那扇透气窗关上,缓解紧张似的笑了下。
有谢明熙在,应该不会有不长眼的厉鬼闯进这座宅子才对。
他余光瞥见身旁洗漱台上的镜子,目光下意识追寻过去。
——他在镜中对上了一双满是眼白的瞳孔。
毛骨悚然感瞬间袭来,江昭大脑一片空白,习惯了惊吓的身体却提前做出反应,让他手一哆嗦,险些握不住琉璃瓶。两双眼睛透过镜面对视,一双黑白分明,而另一双悉数是眼白,需得极仔细地寻找,才能从中瞥见一点漆黑的瞳仁。
从江昭的角度来看,这双眼周遭悉数是弯长的黑发,他只能看见一双从发丝缝隙间露出的眼球,除此之外便一无所知。
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