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检查检查书包！看看有没有东西没装？”</p>
第二天清早，小院儿门口，闻人柔第七次提醒上学小分队检查书包。</p>
她戴着围裙，手里拿着锅铲，频繁地走来走去。半张着嘴，似乎随时准备大说一场。</p>
宝宝和莫莫也和闻人柔一样紧张，她俩赶忙解下书包蹲下，再一次检查了起来。</p>
“书包这玩意儿，它就不是装书的东西。”博博则有不同的见解。</p>
他大啦啦站着，书包松松垮垮吊在一边肩膀上。老疯在他身后傻笑着赞同，他的书包系在了脑袋上，歪歪斜斜，遮住了一只眼睛。</p>
闻人柔火速镇压了这两个异端 。他们的书包重新回到了背上。</p>
“到了学校记得听老师的话，不要和同学闹不愉快，挨欺负了记得和老师说，还有……”闻人柔今早第十一次开始了一模一样的唠叨。如果算上昨晚的，那就有七十多次。</p>
博博接过他的饭盒，带着老疯跑了。他的耳朵都要起茧子了。闻人柔在他俩身后气急败坏，威胁着今晚要给他们好看。</p>
除了闻人柔，无人在意他俩。众人对他们持放养态度。</p>
经过这几天的开会讨论，算来算去，他俩居然是最让人省心的组合。</p>
一个想当太空人儿的二比，一个傻子，居然是最省心的。闻人柔大呼不可能，他俩最不省心了，一定是哪里搞错了。</p>
而宝宝和莫莫，则是重点攻坚对象。众人围绕着她俩损耗了无数脑细胞。</p>
甚至就“她俩适不适合上学”这个问题都发起了二十七轮讨论。最后还是淮中拍板儿，说必须上学。就算不为了知识 ，单单为了熏陶社会性就必须上学。</p>
讨论的过程很有意思。开始时，淮中不坚定地站在了“不上学”派的立场，闻人柔则高举“知识就是力量”的大旗。</p>
到了讨论后期，淮中则嗷嗷喊着必须上学。闻人柔却不坚定了，说不上学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p>
最后结果是上学。达成的共识是什么都不管，不去如何接触教师，不去关心她们的功课。最后同样得出了放养的策略。</p>
好像是白忙活了一场。反正四个“孩子”都是放养策略。</p>
丫蛋领着莫莫和宝宝背着书包 ，抱着饭盒，步入了上学的小路。一行人伸着脖子望眼欲穿，直到她们的身影消失不见。</p>
“真是胡闹！这么老实的孩子，出去还不得受欺负！”闻人柔的视线里没有了寄托，立刻小腰儿一插，开始抨击其他人。</p>
“受欺负是必然的，这无需怀疑。”淮中蔫蔫地靠着院门抽着烟，失魂落魄。</p>
“那还放孩子出去？！”闻人柔瞪眼。</p>
“我们要讨论的，不是受不受欺负。而是受欺负是好事还是坏事。”淮中呼出一团浓烟，“我认为适量的蹉跎必不可少，因为人只要活着，就不可能不受欺负。”</p>
“每个人都要培养挨欺负的能力，这是刚需。就算你是世界上最厉害的人，其他所有人也会团结着欺负你。”</p>
“简直是胡闹！”闻人柔气呼呼地进了院子，又在院子里威胁了一通，“要是出点儿什么事儿，我把你们都下锅煮了！”</p>
“我不吃辣，炖我记得别放辣椒。”彭仔抱着砍刀喃喃。</p>
“你怎么不去上学？”李客给了他一个脑拍。</p>
“大佬说我身上不缺少社会性，没必要上学。”彭仔耸肩。</p>
“你们说……让老疯去上学是谁寻思的呢？这才是最胡闹的地方吧？”淮阳海在带着椅子晒太阳，手上还捧着一本书对着它翻页，俨然正在享受夫妻阅读。</p>
淮中叹了口气，走入了院子 。他曾说过椅子是没有眼睛的，它看不见书本。这是行为艺术，是浪费时间。</p>
但淮阳海就是我行我素，嘴里就一句话：他的媳妇他懂，她爱看书。</p>
淮中反驳说以前的家里都没有几本书。淮阳海说那是因为穷。</p>
炉钩子同志穿着油布围裙，抱着几件黑糊糊的锻打工具，唉声叹气地走了出来。</p>
“咋了？您叹什么气啊？”江流问。</p>
“博博走了，丫蛋也走了，我还造个锤子啊。”他满脸幽怨，“淮中呢？材料材料没有，现在连帮手都没有了。我还干什么铁匠啊，干脆回去种地呗。”</p>
“淮中刚才进去了。”江流受不了这股冲天怨气，赶忙指出了淮中离开的方向。</p>
炉钩子同志沉着脸，从厚围裙里掏出炉钩子，讨伐淮中去了。</p>
“江哥，你怎么又请假了？又不参加格斗课？”刚刚去跟红儿求情的彭仔，在得知江流又成功避难了之后，赶忙过来鸣不平。</p>
“我有事儿。”江流得得嗖嗖地抖着腿。</p>
“什么事儿？”</p>
“买米。”</p>
“啊？”彭仔不忿道，“买米也能请假？那咱俩换，我去买米，你去挨揍！”</p>
“你买不来。”江流贱笑着，“老黑和赵大船他们把米仓都搬空了，其他地界儿好像也闹了饥荒。这段时间别说米了，就连面粉都抄成了天价，米有钱都买不到了 。”</p>
“家里没米了，你要能买来咱俩就换，其实爷今天就想安安分分挨揍。”江流的表情贱得令人发指。</p>
彭仔骂骂咧咧地走了。</p>
“那普通人家主食都吃什么？”李客问。</p>
“一种树胶，附近有座山，满山都是这种胶树，附近镇子全靠它扛过一茬又一茬的饥荒。这玩意儿能吃，也不贵，但不好吃，不好咽。”江流摇头。</p>
“那泥猴们怎么不去整树胶吃？不满山都是吗？”淮阳海问。</p>
“呵，那玩意儿的所有权是有数的，以前归赵金山，现在估计又被新人垄断了。”江流嗤笑，“而且那玩意儿产量不高，开采效率低，还需要大型工具才能开采，泥猴就算偷偷摸摸溜进去也没招。”</p>
“这个世界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粮食产量就跟闹着玩儿似的。”他摇头。</p>
“我看过一篇报道。”被炉钩子同志轰炸出来的淮中顺着话头儿说道，“《周刊》，七八年前的一期，上面肯定了大碰撞和大迁徙的贡献。”</p>
“啊？那两场灾祸死了多少人，都没法预测，还贡献？”江流摆手道，“就算有专家宣布，现在的人类数量只有六十年前的百分之一，我也不会意外。”</p>
“贡献就在这里。”淮中靠墙倚着，“大碰撞，地形被重置，大量农田消失，而粮食产量又大幅度下降。就以现在人口来对标如今的粮食产量，饥荒都是一茬茬地来。”</p>
“咱们呆过的几个地方还是好的，粮食资源并不十分令人窒息，算是能安居乐业的地方。只不过兵祸一场场地刮，但这没办法。”</p>
“如果现在的人口忽然增多，去模拟六十年前的人口，不说多了，增加十倍。”</p>
“你们想想，那该是何等恐怖的景象？”</p>
“大碰撞和大迁徙虽是疯子们的彼此杀戮，人们基本死于人类之手。但大家都疯了，仇恨没有保存下来，还算在天灾的范畴内。”</p>
“可如果是饥荒造成的那种程度的人口减少呢？活下来的每个人都清楚地记得亲朋死去的缘故和情形，那可就是结结实实的人祸了。”</p>
“仇恨也就结结实实传递下来了，而且会发酵。”</p>
“那会怎样？”李客问。</p>
“人类社会会退化，文字因不知名原因被毁，文脉断根了。人们身上保留的习惯和流淌的社会风气是最后的阵地。那种程度的人祸，能轻易撕碎这道防线。”</p>
“人和人的距离会拉远，想要恢复，想要回来，不知要几个千百年。”</p>
“所以从文化的角度上讲，《周刊》肯定了人类的幸运。”</p>
“但大碰撞，不也是一切不幸的开端吗？”江流摸着下巴。</p>
“是啊……造孽啊。”淮中叹气，顺势就迈步朝外走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