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原只是普通士兵,对于计谋策略全无涉猎,被青衫道士一番言论,顿时有些招架不住。贺华黎见他言语犹豫,知他是被墨林堵住了口,剑眉微蹙,静观其变,默不作声。</p>
墨林并未出示确凿证据,只是一派轻松地闲聊,抖抖衣袖拂去肩上的灰尘,便让李顾无言以对。李顾想分辨些什么,但话到舌尖又不知如何启齿,犹豫地看了眼身后的庄秦氏,黯然垂下头。</p>
“李顾,适才道长所猜,几分真实?”贺华黎询问。</p>
李顾沉默不语。</p>
贺华黎再问:“若有话要说,尽管道来。若你真无过错,我为你主持公道!”</p>
李顾依旧犹豫不定。</p>
墨林转向场中的女子:“庄秦氏,事发之时,你在何处?”</p>
庄秦氏闻言微显畏惧:“回大人,奴家是陵阳城的产婆,入宫是为了助百里太后分娩。当时奴家站在门外,带着宫女们为百里娘娘更换热水盆。”</p>
墨林握住她的手:“我已说过,我并非什么大人,只是个小人物,和你一样。只是希望你不要像我这位师弟,他比我更差些,他缺个‘物’字,就成了小人。”</p>
墨旋闻言冷笑:“你是君子坦荡,我是小人忧愁。然而如今这世道,君子命短,小人却能长存!”</p>
“师弟,你又错了。活得长久的是百姓,百姓都是小人物,我也不过是个来历不凡的小人物而已。”墨林总是习惯性地纠正这位不让人省心的师弟。</p>
墨旋不再与他争辩,转向庄秦氏:“你身为产婆,为何不在宫内接生,偏要在宫外逗留?”</p>
庄秦氏:“奴家地位低微,无法进入养心宫。能进去的产婆都是名门之女的陪嫁,或是服侍过郡主邺妃,或是为贵族子弟哺乳过的,最次也是梨香院出身的奶娘,像奴家这样的卑贱之人,没有资格。”</p>
话音刚落,墨林伸出手指轻轻抵住她的唇,又摇了摇头。</p>
“你又说错了,人生只有大小之分,乱世不分高低贵贱。”</p>
庄秦氏闻言愣住,她未曾读过书,不明墨林话中深意,但心中却感温暖,莫名舒畅。墨林接着问:“你当时在宫外,为何在案发时未遭袭击?”</p>
庄秦氏颤抖着手回答:“奴家昏过去了,一无所知!”</p>
此话坚定有力,是庄秦氏说得最坚决的一句,但众人显然不信,墨林也只是微笑抿嘴,语气仍温和地追问:“那么,醒来后你看到了什么?据骅安所说,邺王等人并未在现场停留太久,说明你昏迷的时间并不长。”</p>
庄秦氏颤抖着说:“我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地上,看到了邺王殿下,还有一些我不认识的人,具体有几个我已经记不清楚了。”</p>
墨旋在一旁惊讶不已:“师兄,你不会真的相信她的话吧?”</p>
墨林回答:“当然不相信,你只需要辨别哪些话是真的就好。庄秦氏,你说你醒来后看见了邺王,那你有没有见过骅安和李顾?”</p>
庄秦氏看了看李顾,李顾也盯着庄秦氏,两人默默地对视,似乎在对方眼中看出了什么,却又似乎什么也没看到。</p>
庄秦氏的目光变得游离不定,而李顾则露出困惑的表情。</p>
“回禀两位大人,我确实见到了李顾,但没见到骅安。”</p>
墨林笑着指向墨旋:“你看,你又说错了,我告诉过你,他是小人,不是大人。”墨旋脸色一沉,声音低沉:“师兄,我不是你的笑柄!”</p>
墨林耸耸肩,毫不在意,指着墨旋对庄秦氏说:“看见了吗?大人有大度,小人有容忍!”</p>
墨旋气得说不出话来,却又无可奈何。他一向注重庄重,此时胸口起伏不定,憋着一股气。从小到大,他就在山上争不过墨林,至今仍是如此,这让他感到一丝无力。</p>
贺华黎目睹这一切,又看了看近乎痴呆的文般若,轻轻叹了口气,出言调解:“两位,请在法庭上尽量不要夹杂个人恩怨。况且你们是同门,何必如此针锋相对呢?”</p>
灵瑜在一旁眨巴着眼睛说:“就是嘛,你们俩为什么总是斗嘴呢?”</p>
墨林笑了笑,墨旋则保持沉默。他们之间似乎有着深厚的纠葛,但又默契地谁也不提。过了一会儿,墨林转向李顾:“李顾,庄秦氏说她看见了你,但你在刚才的陈述中并没有提到见过她。难道你要说她不在现场吗?”</p>
“我确实没见过她!再说,宫女和接生婆那么多,我怎么可能全都认得!”</p>
这话并无不妥,墨林点点头,转向庄秦氏:“你再仔细说说,当你看见李顾时,他在做什么?邺王有没有看到你,他又在做什么?”</p>
庄秦氏显得更加害怕,声音开始颤抖:“我只知道邺王殿下在检查尸体,我当时只能动脖子,后来的人以为我死了,就把我扔进了停尸间。还好贺公公大人大量,救了我。至于李顾做了什么,我记不清了。”</p>
贺华黎微微点头:“这一点我可以作证,不会有错。”</p>
李顾的脸色阴沉,站在那里不知在想什么。墨林继续追问庄秦氏:“那你回想一下,你第一次见到李顾时,他在做什么?”</p>
李顾显得有些不悦:“这位道士,你的意思是,我和骅安都是嫌疑人?”</p>
墨林负着手站立:“邺王和大礼官不会愚蠢到亲自杀人,要么没有这样的能力,要么没有这样的必要。太子凉身在江湖,短时间内杀死那么多人,就算收买了帮手,能在江湖上做到这一点的人也不多。而且我认为,他既没有这样的能力,也没有这样的必要。”</p>
“所以我只是根据事实推测,太后并非普通人,她的儿子身份又如此特殊,所以这案件也不寻常。能处理这个案件的人,必定既有这样的能力,也有这样的必要。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在现有的线人中找出那个必要之人!”</p>
庄秦氏闻言显得更加恐惧,她望向李顾:“道长,奴家有一句话,不知是否该说!”</p>
墨林回答:“如果你不想说,就不必勉强。不必为了别人去做让自己不愉快的事。”墨旋却冷冷哼了一声:“妇人之见,犹豫会耽误大事!庄秦氏,有什么话直说!”</p>
墨林笑了笑,坐下喝茶。</p>
庄秦氏仿佛下了决心,眼神变得锐利,手指指向李顾:“青衫道长说得对,李顾所说都是谎言。他其实是宫中的侍卫,一直在案发现场。反而是在我晕倒醒来后,才看见他从外面跟着邺王进来!”</p>
此言一出,全场鸦雀无声!</p>
李顾目瞪口呆,手指颤抖着指着庄秦氏:“毒妇,血口喷人!”</p>
话音未落,李顾便无法再说话,因为庄秦氏突然双眼流金,七窍流血,带着微弱的笑容站在原地,仿佛变成了石像!</p>
文般若茫然不解,上前随意碰了一下,庄秦氏如倒山移岳般轰然倒地,抽搐几下就不动了,鲜血从鼻子里流出,画了一个圆圈,冒着热气,在寒冷的季节里袅袅升腾,犹如热汤。</p>
文般若无动于衷,杀人书生并不惧怕鲜血,反而微笑地翻过尸体,用手指沾了沾庄秦氏鼻下的血,放入口中轻轻舔舐,随即大笑,对着全场高呼:“这个人,她是吞金自杀的!”</p>
庄秦氏就这样突然死去,毫无预兆,戛然而止!</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