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近晌午,寒风有些凌冽。</p>
户部衙门门口,一个总角女孩背着一捆柴火,扯开了嗓子大喊:“左屹,阿爹,我是芸娘……你出来……”</p>
在她不远处,站着充作路人的彩霞和殷人离。</p>
殷人离伸手挡着半边脸,以免旁人将他和那背着柴火当众出丑的左家二小姐联系在一起,令他在朝中没了面子。</p>
此时离放衙还有一段时间,进出办事之人络绎不绝,被芸娘这连绵不绝的吼声引起注意,有并不急之人,当即停了脚步,站在衙门口,意味深长的和同僚议论道:“这是左大人家的闺女?行事……颇有些豪放啊……”</p>
芸娘有勇气站在户部衙门前踢馆,就有脸皮承受这议论,扯着嗓子喊着的话更是多样:“阿爹,我是你二闺女。我同我阿娘没有饱饭吃,没有热炕头钻,你倒是管还是不管……”</p>
“阿爹,你当年裤腰带一系便走了人,委屈阿娘同我这十几年,既然认回了我阿娘和我,怎能偷偷虐待我们……”</p>
六部衙门挨的极近,她这番不着四六的喊声,立刻将其他衙门办公的官员也引了出来。</p>
守门的小衙役一看动静不对,忙忙上前,陪着笑脸道:“左家小姐,原来你真的是来寻左大人的。你莫这般大声,毁了大人的名声可就不好。小的带你进去可好?”</p>
芸娘颠一颠背上的柴火,回头对着瞧热闹的殷人离和彩霞眨眨眼睛,对着衙役一摆手:“带路!”</p>
衙役见芸娘果然住了嘴,连忙对瞧热闹的众人挥手:“都散了,都散了,没什么好瞧的……”</p>
转头走在前面,带着芸娘进了衙门。</p>
这衙门是一座四合院,院里每个门里都是户部各司其职的官员。</p>
芸娘自进了衙门,那将将才住了的嘴便张大,声音比在外间叫的还大:“左屹,阿爹,你家里虐待娃儿,吃不饱肚子,睡的冰炕……”</p>
这左屹过往十几年严于律己,既不好色,也不贪财,当官做事严丝合缝,不留一处把柄。</p>
今儿竟然来了女娃喊“阿爹”,还口口声声说“被虐”,过往与左屹关系好或不好的官员纷纷探了脑袋,意欲将这千年难逢的热闹瞧上一番。</p>
偏生这女娃还格外明白各官员的心中所想,自穿过廊庑,进了四合院,便再不跟那衙役,而是自己顺着最近处的房门一间间打听。</p>
从每处门里进去,芸娘便将背上柴火颠上一颠,生怕旁人不知道她身份一般,主动问道:“我阿爹是左屹,我是他二女儿。你知道他在何处办公吗?我在家中吃不饱饭,前来寻他……”</p>
被问到的官员明明能说清左屹办公的房舍,偏生不好好同她说,只将注意力放在芸娘身上。</p>
一些人问道:“左家妮子,你这腿是怎地了?”</p>
芸娘便加油添醋道:“肚子饿的慌,想外出寻饭,下人姐姐们拦着出不去。从墙头上翻出去时摔得,好像摔脱了臼,阿叔要不要看一看……”</p>
不等那人点头,她便脱了绣鞋,虽还留着罗袜,可从罗袜外面便能瞧见脚踝处肿的极高极大。</p>
又有一些人将目光聚焦在她背上的柴火上:“左家妮子,你背柴火作甚?”</p>
芸娘颠一颠背,双手往虚空里一抓,前后一旋,做出个烧炕的姿势:“家中只有大丫头,没有粗使丫头。没有人烧炕,也没有柴火。我买了柴火,打算自己烧……”</p>
就有不嫌事大的人继续挖掘道:“小姑娘,看你细节嫩肉的模样,不像个做粗活的。你会烧炕吗?”</p>
这句话问的芸娘心里一酸,当即瘪着嘴,流了几滴泪珠,哽哽咽咽道:“我也是我阿娘捧在手里疼大的。可如今进了左家,寄人篱下,自然不能想着当小姐,该烧炕、该洗衣、该缝缝补补的活计都得学上一学……”</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