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房间已经退了。”陈羽尧说，“看你睡得沉，就让他们也别叫醒你。一会儿吃完饭我们就开路。”他打开袋子，从里面拿出一盒热气腾腾的生煎包，问她：“饿不饿？”</p>
急雨慢腾腾坐了过去，继续察颜观色，回答道：“饿倒还好，就是口渴。”</p>
“这还有粉丝汤。”陈羽尧把外卖的粉丝汤用小碗盛出来递给她。</p>
“谢谢羽尧哥哥。”急雨笑着去接，却不慎手软打翻，热汤溅了自己一身。她连忙起身想要收拾，脸色诚惶诚恐：“对不起！”她可不想再惹到陈羽尧。</p>
“你没烫着吧！”陈羽尧一脸紧张，“放在那儿别动！去把身上的袍子脱下来换掉！”</p>
急雨却不动，“你不生我的气了？”见陈羽尧瞬间冷下脸来，她连忙凑上去，想套近乎：“你还关心我，是不是意味着你原谅我了？”</p>
陈羽尧只是道：“你要再不去把你这一身的粉丝处理了，我就亲自动手帮你把衣服扒下来。”</p>
急雨讨好的笑意僵在嘴边，下一秒便夺路而逃。</p>
陈羽尧用筷子夹起一个生煎包，恨恨地咬了下去。</p>
急雨主动示好的乖觉，并没有让她接下来回到S市的日子好过多少。陈羽尧并没有说她不可以出门，但只要她出小区，就会派人近身跟着。</p>
她打给陈羽尧，“有这个必要吗？”</p>
“我觉得有。”陈羽尧说，“你早些适应比较好。”之前他派的人就是跟着远了些，才给了一些人可趁之机。要怪就怪他一时心软糊涂，想着要给她一个轻松自由的大学环境。可事实上这无论是对急雨还是他，都是没有任何益处的。一想到去年平安夜里J大上演的那一幕，就有一股难言的恨意涌上心头。</p>
急雨咬了咬嘴唇，最终说道：“好，我努力适应。”</p>
第二天她便约念珠上街买了一部新手机。</p>
“你这换系统用得惯么？”念珠问她。</p>
急雨笑笑，“放心，我适应能力很强。”她的第一部手机，就是Android系统，现在不过就是从用了两年的IOS系统再切换回来罢了。</p>
“你能让后面这两人不再跟着我们了吗？”念珠嘟囔道，“好像咱俩是假释出狱的犯人。”</p>
“我也想。”急雨说，“可惜他们不会听我的。”</p>
念珠丢给她一个白眼，急雨抱着她胳膊道：“如果你都不肯陪我逛街，再也没有别人肯了。”</p>
“那你还不对我好一点。”念珠道。</p>
“我请你吃松鼠鳜鱼好不好？”</p>
“勉为其难地答应你。”</p>
当天晚上急雨回到家里，已经是晚上九点钟了。陈羽尧已经洗完澡换了身家居服，坐在沙发上用笔记本。一回头看见是她回来，便问她：“换手机了？”</p>
“嗯。旧的那个不想用了。”急雨走到电视旁，看了看正在冬眠的鼋鼋，回过头朝陈羽尧晃了晃手里的打包盒：“我给你带了八宝鸭，你尝一尝。”</p>
“想换手机，为什么不早说？”陈羽尧脸色缓和了些，接过打包盒放下，“明天给你买一个新的。”</p>
“这个就是新的。”急雨把新手机掏出来给他看，“屏幕比原先的还大。”</p>
“明天我再给你买一个。”陈羽尧重复道。</p>
“为什么？”急雨摇头，“我觉得这个就挺好。”她知道陈羽尧为什么非要给她重新买一个手机，因为他想像之前一样能够随时随地查到她的行踪。</p>
陈羽尧冷笑一声，问她：“你手边的钱，还剩多少？”</p>
急雨不吭声。</p>
“你最好收起你心里的小九九。”他的唇边挂着讽刺的笑意，“你手边那点钱，还不足以你跑到我找不到的地方去。”</p>
“这里就是我的家，我能去哪儿。”急雨说，“能不能不这样草木皆兵？”</p>
这句话刺伤了陈羽尧——草木皆兵，呵，他是为了谁才这样草木皆兵？</p>
他迫使自己冷静下来，然后对急雨道：“我要做事情了，你先去睡吧。”</p>
急雨不再说什么，洗完澡就回了房间，看见她白天支放在阳台上晒的被子，已经被收了回来，并且铺放好在床上。她怔忡了一会儿，然后才掀开被子准备躺下，结果脚刚一探进去，便触到一个热乎乎的东西。她拿出来一看，是充好的电热水袋。抱在手里后人平躺了下去，结果足尖又探到一个热水袋。她知道，陈羽尧这是让她一个用来捂肚子，一个用来捂脚。</p>
以往他是不肯这样的，他总说“你有我就够了。”事实上他确实比热水袋暖和，急雨也是跟他在一块儿才知道，男人在冬天里身上居然还会像块火炭。像她那样兢兢业业地三伏泡脚，到了冬天还是会手脚冰凉。大概男人和女人天生就是一个属火，一个属水。</p>
可这本就是矛盾的。那在一起之后，究竟会是火先烧干了水，还是水先扑灭了火？</p>
她捧着的热水袋压在肚子上，迷迷糊糊睡着了之后犹如负重千斤，她竟然做起了噩梦来。还是那个梦，一会儿是灰的，一会儿是红的，哦，这一次还有白的。</p>
她先是透过眼罩的纱看见了五、六个人影，然后其中一只手伸向了她，虎口纹着一只蜘蛛，他的声音很熟悉：“周先生吩咐了，每个人事成之后拿另一半的钱。”接着他对着其中一个伙伴吩咐道：“阿涛，你来拍照！记住不要糊，拍清楚她的脸！”</p>
“好咧！”那人道，“阿昆和小四等了N久才找到机会下手，有‘家犬’一直跟在她不远处。”</p>
“别废话了，赶紧动手吧！”另一个催促道。</p>
接着一双又一双手伸过来撕扯她的衣服，急雨大叫：“阿威救我！”</p>
那只虎口纹着蜘蛛的手颤了颤，然后有人道：“威哥，这妞好像认识你！不会是你的旧相识吧？”</p>
“她可是陈羽尧的女人，我怎么可能认识她？”阿威道，“是你们谁之前叫我，被她听到了吧。”</p>
他顿了顿又道：“周先生吩咐了，只要照片就行。你们不必假戏真做，也算是给自己留一条后路。”</p>
“救我！”急雨凄惶道，兴许阿威不想被其他人知道他们之前认识，她便没有再唤他的名字。但她想，他知道的，她在求他。</p>
不知过了多久，她不再唤他，不再哭泣，也不再挣扎。一动也不动。</p>
她已经没有力气，嘴唇早已咬破，血倒沁进喉咙，感觉腥甜而黏腻，她觉得自己就要死了。梦到此处彻底变成了红色的。</p>
血海已经淹没了原本的灰天暗地，她却异乎寻常地平静——就这样吧。</p>
陈羽尧的脸却在此刻浮现在了眼前，他说：“小雨，我来救你了。”</p>
其实来救她的人，是阿威。梦境变成了白色。因为他把她送去了医院。不，不对，因为这里是酒店。酒店的床和被子全是白色的，陈羽尧把她摁在了上面。</p>
她慢慢地，不怕了。因为那是陈羽尧啊。</p>
年少时的爱和信仰，是在最黑的黑暗里，熠熠生辉的光亮。</p>
她开始弄不懂，这束光，究竟还是否能继续带她走出谷底，还是会把她彻底推进了永夜之中。</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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