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夏燃在安家空置的房子里住下了。</p>
因为安老板一直在飞来飞去,半个月有十几天不在家,所以她还没来得及生出点尴尬和别扭的情绪。新家住宿条件还是相当不错的,全套的新家电任她折腾,空间又大,脏衣服可以堆很久再洗。最重要的还是安全,小区的物业自己就请了安保公司,外人想混进来可不容易。</p>
唯一让她有点难受的,是她十点到家的时候,只要一开始按电子锁,对面501的门就会呼啦一下打开,一个声音欢欢喜喜地嚷着:“夏燃你回来啦!”</p>
得了,安醇都快成个看门狗了。</p>
夏燃慢吞吞地扭头,看到安醇穿着棉质的长袖睡衣,手里拿着手机,半边身子在门内半边在门外地看着她。</p>
夏燃没有立刻有所表示,安醇却很自来熟,他把书往屋里一扔,啪嗒啪嗒地光着脚走到502门口,推着夏燃进门。</p>
夏燃脱鞋的功夫,安醇走到厨房把杯子拿出来,给她倒了一杯水,还帮她把电脑包接过来放到客厅的桌子上,又去柜子里翻出两袋薯片放到电脑边,还很贴心地替她拉开椅子。</p>
对,没错,这个房间里为什么也有零食柜,什么时候装满了零食?</p>
夏燃不知道安醇已经把自己的零食柜搬空了,慷慨地全塞到她这边房子里。他还打算把一个书架搬过来,安德劝他说夏燃不需要这么大的书架,安醇才放弃了。</p>
夏燃换衣服洗漱完出来的时候,安醇坐在地上,倚着椅子腿已经快要睡着了。</p>
这也是每天的必备科目,只是今天的程度比较严重。</p>
安醇每天九点多就会发困,但是他不让自己睡,坚持到夏燃回来后想跟她说几句话,但是没多久他就会睡着了。所以夏燃就得把他抱起来送回去,这过程她会被迷迷糊糊的安醇亲好几口,给他盖毯子的时候,他会拉着她的手不放,这个时候夏燃就得回他好几个吻才能把手解放出来,还得看着他完全睡着了,才能回到家里继续学电脑。</p>
夏燃一开始觉得这样挺好的,她觉得自己老婆孩子热炕头的梦想几乎完成了一半,每天下班回家有个“美娇妻”等着的感觉着实不错。但某天夏燃回来早了,她去501找安醇的时候,发现安醇已经睡着了,半分钟后他手机的闹铃忽然响起来了。夏燃眼疾手快替他按掉,纳闷他一没有工作二不用出门定闹铃干什么,拿起手机一看才发现这个熊孩子为了等她回来定了起码十个闹铃。</p>
夏燃发了个不大不小的火,但是安醇卖萌讨乖就是不妥协,非要等。夏燃气得不行,只好去找家长调解,安德听后却笑了,说:“他小时候也是这样等他妈,却一直等不来,我怎么劝都没用。现在他能等到你,应该很高兴,让他等吧。”</p>
夏燃只好作罢。</p>
不过今天安醇睡着后,她看着他摊在一边的课本和画了一半的画,又有些心疼了。安德不在家,她去上班,安醇只能一个人在家里待着,等着别人回来跟他说话,跟个留守儿童一样可怜。</p>
再一想,他这么多年似乎都是这样闷在家里,无法有社交活动。</p>
真惨,唉!</p>
夏燃摸着他的脸,替他心酸了一把。第二天她和安醇约法三章,让他该睡睡该吃吃。晚上她下班的时候,不管多晚都会把他叫起来说两句话。</p>
安醇有些犹豫,但是晚上还是很听话地把闹铃都取消了。十点左右的时候,他真得被夏燃叫醒了。</p>
夏燃还给他带了一本公司游戏的宣传册,说上面的画挺好看的,他可能会喜欢。</p>
安醇乐滋滋地接过来按在怀里,和夏燃又说了几句话才继续睡着。</p>
卧室里昏暗而凉爽,安醇的呼吸声均匀平和,夏燃俯下身,含笑在他额头和唇上落下一吻,满目柔情地看着他。</p>
这方天地恬适而安闲,另一方天地的气氛却压抑沉闷极了。不怎么宽敞的堂屋里站了七八个人,他们大气都不敢吱一声,拘谨地或坐或站。头顶垂挂的白炽灯在穿堂而入的大风下乱晃不止,电线和房梁摩擦发出让人心惊肉跳的吱吱声。</p>
顺平区和临省只有不到十公里的距离,这里少山少林多农田,夏季的大风没有遇到任何阻拦,无情地撕扯着这个不足百户的小村庄,堂屋破了一个洞的纱窗门被大风吹得摇摇欲坠。</p>
在令人心悸的无人说话和狂风呼号中煎熬了半个多小时,窗外忽然划过一道刺目的光芒,紧接着雷声在房顶炸响,屋里的人都吓了一跳,全站起来聚到门口。</p>
一分钟后大雨哗啦啦地落下来,乌云和雨幕把这个小小的村庄勾勒成了模糊的影子,好像黑暗张开了一张大嘴,快把它吞掉似的。</p>
大家见没有发生什么事,又都坐回去,一个人打破了寂静:“下这么大的雨,老师还会来吗?”</p>
半晌都没有人理他,只有一个人压抑地叹了一口气。</p>
又过了十几分钟,大门忽然被人咚咚地砸响了,三次一顿,两次一顿,如此重复,在倾盆而下的大雨中听起来并不真切。</p>
但是屋里的人全都动起来了,有一个人等不及拿伞就跑到院子里,听到敲门的节奏和约定的一样时,立刻惊喜地上前开锁,把门拉开一条缝。</p>
门外站了一个撑着黑伞的人,伞沿压得很低看不清他的面目,但声音很熟悉。</p>
他说:“把门全打开,车要开进去。”</p>
他们合力把铁门的两扇全都拉开了,撑黑伞的人走回驾驶座,把车开到院子里,关上院门。然后他走到后车座前,把门打开,伞撑到门边,恭恭敬敬地说:“老师,我们到了,请下车。”</p>
一只戴着黑色薄皮手套的手扶住车门,接着高朋来的脸出现在门后。他从车里钻出来,军靴的厚底踏在积水上,水花四溅。</p>
他站在伞下先四下打量了一番,目光最后落在站在屋檐下被雨浇透的众人身上。</p>
雨点啪啪地打在伞上,溅起的雨花有不少落在高朋来的衬衣袖子上,雪白的衣袖湿了一大片。但是他没有立刻进屋的意思,只是目不转睛地看着那些人,虽不言语但是那目光的威慑力却足以让一个三十多的汉子双腿打颤,甚至最后呜一声哭出来。</p>
刀疤男陈山承受不了高朋来无声的谴责,他从人群中挤出来,摇摇晃晃地跑到高朋来面前,扑通一声跪在积了两厘米雨水的凹陷处,膝盖重重地撞上坚硬的红色砖铺地,他也不觉得疼,当精神折磨到了一定的程度上,肉体的疼痛反而能起到舒缓的作用了。</p>
他仰起头,眼泪和雨水不分彼此地涂满他整张脸,小溪似的往下流淌,他哽咽道:“老师,我太冲动了,辜负了您的教导。您再次惩罚我吧,我心里很难受,我做错了事。”</p>
高朋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脸上的表情纹丝不动,不辩情绪。</p>
陈山哭得更厉害了,他趴在地上,紧紧攥着拳头。其他人也都走到院子中央,表情各异地看着陈山,或怜悯或仇恨或轻蔑。</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