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安醇，夏燃忍不住又勾起嘴角笑了笑，喃喃道：“安醇，这小兔崽子，真傻。”</p>

夜即将逝去。</p>

熬过黎明前的黑暗，五河迎来了清晨的第一抹阳光。乔奶奶的丧礼也正式开始了。</p>

来送行的人似乎不少，夏燃没心思再分谁和谁，眼睛基本就盯着奶奶的骨灰盒看了。看着入殓，起棺，上车，拉到坟地。</p>

她一直睁着酸痛的眼睛，不肯让自己闭眼，这样做的后果就是，后来她想忍住不在这么多人面前哭，也不成了。</p>

刚开始流出来的还是生理性的泪水，这是人体经过万年进化后的伟大成果，在你眼睛干涩的时候，它自觉很贴心地自动流出泪水，润湿眼球。</p>

但是对于夏燃来说，它无疑就是一个效力强大的引子。渐渐的，生理泪水就成了酸涩难解的伤心泪，情绪的闸门再一次门户大开，她脸上的悲痛欲绝根本就掩盖不住了。</p>

她甚至觉得自己走不动了，已经感觉不到腿的存在，可是还得继续抱着遗像，还要扮演好孝子贤孙的角色，拿起铲子第一个填土。</p>

幸好郝叔及时扶住了她，连说好几个“节哀”。夏燃定了定心神，用袖子蹭掉脸上的泪水，强忍痛意地回：“没事。”</p>

郝叔一听她那沙哑得都快说不出话的嗓音，心里也难受极了，别过头抹了抹泪。</p>

棺材放下去后，她拿起铲子填了两下土，接着就有挖坟人来盖土了。</p>

她眼睁睁地看着奶奶的棺材一点一点被土掩盖，最后连棺材角落都看不到了，一时悲从中来，忍不住腿软地跪下了。</p>

她知道徐向前他们肯定都在冷眼旁观，看到她这么不夏燃不强横的样子，可是泪水却已经忍不住，哭到坟填完了还止不住，头也阵阵发晕，差点歪倒在坟前。</p>

“夏燃别哭了，唉，还得回去谢亲戚朋友的帮忙，快起来快起来。”</p>

郝叔和郝良才连说带拽把她拉起来弄回家，院子门口很快摆好了流水席，夏燃依次道过谢，又看着他们帮忙拆了灵棚，还到租赁处。</p>

忙活完以后，她头脑已经空空如也，感觉不到累也感觉不到饥渴，茫然地转身回到堂屋，坐下。两腿大刺啦啦地朝前伸展开，后背倚着放过骨灰盒的方桌，一言不发地看着门口。</p>

她刚坐下不到五分钟，徐向前几个人就推开热热闹闹吃吃喝喝的众人，一脸阴沉地走到屋子中央站住了。</p>

夏燃支起一条腿，胳膊肘搭在膝盖上，揉了一把脸，道：“这就等不及了，我这里还没开始送客呢。”</p>

她的嗓音简直像是两块铁片相互摩擦发出来的，嘶哑地让人没法听。</p>

这种声音勾起了徐向前身体里某根一直没怎么使用的神经，他蓦地产生了一种难以言喻的酥痒感，心重重一跳，却并没有因此生出些怜惜的意味，反而有个小人在他心里跳着脚地嚷：快打败她！</p>

“别耍花招，你不是要了结吗，那就快点，地点就在郊外的老地方，咱们不见不散。”</p>

“好啊，晚上七点。”夏燃无所谓地摸摸后脑勺的头发，新长出来的发茬真是太扎手了。</p>

徐向前拿出了无麻醉缝针时的毅力，才堪堪忍住这种嗓音这种语气，以及她现在这种姿势的诱惑。</p>

“要是敢跑……”</p>

“滚吧，谁跑谁是孙子。”夏燃扬起下巴，眯着眼睛看了他一眼，而后两条长腿懒洋洋地伸出去，哼了一声。</p>

徐向前又看了她一会儿，怒气冲天地扭头走了。</p>

他们前脚刚走，夏燃都来不及细想怎么对付这几个疯子，就有人进来了。</p>

这次来的人还不少，足足有十几个，往不怎么宽敞的堂屋一站，连光都被挡住了，而且他们竟然还关上了门。</p>

哎~仇家多了就是不好，都不让人喘口气就……</p>

在看到为首那人的脸时，夏燃错愕地张开了嘴。</p>

面前这人虽然模样稍有变化，脸白了点，胖了点，但她还是能认出来，这是黄静。</p>

按照这个思路，她很快把剩下的人都叫出了名字，都是她以前的小跟班。</p>

寻仇？我他妈哪里对不起你们了？</p>

夏燃狐疑又不善地扶着桌子站起来，晃晃脖子，转转手腕，僵硬的关节被这么强行热身后喀喀作响。</p>

她朝黄静一挑下巴，挑衅十足地问道：“怎么？你们也等不及了？”</p>

黄静一听到她开口，不由得退后两步，低下头，食指在鼻下抹了抹，像是想开口，却又不知道怎么说。</p>

牛犇就站在他后面，一看到他想退缩，赶忙戳了他一下。黄静差点没跳起来，反手就去拉牛犇，强行把他推到前面直面夏燃。</p>

夏燃看到他们俩拉拉扯扯的样子，不由得哼了一声，心说还是一个比一个没出息。</p>

她往后一跳，坐上桌子，两条腿晃晃荡荡，道：“还得给你们时间抓阄看看谁先上？”</p>

“不是！”黄静总算被她逼出一句话来了。</p>

他也不躲了，转身推门而出，几秒钟后捧着一杯水进来了，递给夏燃道：“老大你先喝点水吧，你嗓子都坏了。”</p>

夏燃不明所以地盯着水杯看了一会儿，没接。</p>

黄静眼神无比真挚地瞅着她，把水杯又往前递了递，道：“老大，我们，唉！你先喝点水吧！”</p>

“别叫我老大，我不是你们老大了。”</p>

夏燃虽然这么说着，但还是接过水，放到唇边抿了一口。</p>

黄静一看她喝水，松了一大口气，他回头和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见谁都不吱声，最后只得自己硬着头皮上了。</p>

他挠挠后脑勺，低着头说：“老大，我们前天就想来送送老人的，但是，但是，我们不敢，实在没脸见你。”</p>

“对。”牛犇低眉臊脸地看了夏燃一眼，赶忙低下头，明明都长成个一米八几的大柱子了，还这么扭扭捏捏。</p>

夏燃冷笑着，道：“啊，那你们现在来干什么，看我笑话吗？不想打架就滚，还等着我送啊。”</p>

“不是，老大，我们想帮你啊。徐向前回来找你麻烦了是不是？昨天晚上我们都看到了。”</p>

夏燃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又看看他身后站着的那些高矮胖瘦的男人们，看到他们脸上如出一辙的担忧和愧疚的表情，这才明白点什么。</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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