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大，吃。”黄静递了一根鸡腿给夏燃，笑道，“我家孩子就喜欢吃鸡腿。他听说我要来见老大，也想跟着来，被她妈拉回去写作业了，嘿嘿。”</p>

夏燃接过去只咬了一口就吃不下了。她这几天饿得狠了，胃口一下子适应不了太油腻的东西，但是又不能不吃，最后只得举起筷子在几碟凉菜里翻了翻，又挑了些蒜薹炒肉里的瘦肉，勉强吃了半饱。</p>

她连着灌了两杯水，抹抹嘴，把杯子往地上一放，打了个嗝。</p>

她席地而坐，饭菜就很不讲究地摆在地上，黄静和其他人则围着她坐了一圈。她刚才一直在吃饭，还没觉得这样有哪里不对，现在吃饱喝足往后一仰，再看看这个场面，怎么跟不法团体聚会一样呢？</p>

“草，都围着我干嘛，把我供起来啊！老子还没死呢！”夏燃说完自己都笑了，其他人也跟着笑了，气氛顿时跟着缓和起来。</p>

“有烟吗？来一根。”</p>

“烟烟烟，我家二小子出生以后，我就戒了。你们有没有？”</p>

大家交头接耳一会儿，才有一包玉溪从角落里传过来，夏燃一边笑着一边自己点上了。</p>

她也好久没抽烟，乍一开这个头，就忍不住使劲抽了一口，结果很丢面子地呛着了，咳了几声脸都红了。</p>

她一边摆手一边问：“你们过得怎么样啊？现在都干嘛呢？”</p>

大家一听老大的问题，顿时个个春风满面，争先恐后地开口了。</p>

“我就在东面开了个面馆，前年刚结婚，媳妇已经怀孕了，五个月了，嘿嘿。老大有空去我那里坐坐吧，也不远。”</p>

“我也开了个门市，在国道边上，卖些汽车配件，兼职洗车，也能修一点。我也谈了对象了，还没结婚，打算年底结。”</p>

“我，我给人家打工呢，还算过得去，有个闺女了。”</p>

“你们都不行，我孩子都生了俩了，一个小子一个闺女，你们行吗？”黄静调高了音喜气洋洋地叫道，引来嘘声一片。</p>

大家又七嘴八舌地说了一通，夏燃一边抽烟一边认真地听着，发现这些人基本都在五河扎根了，外出打工的人也没离开本市。按照五河的消费水平来看，都混得挺不错的。</p>

而且都他妈有媳妇有孩子了，再不济也有女朋友了，艹！敢情就我最惨，只有我还打光棍？这么多年了，好不容易抽出时间谈了个男朋友，最后人家还出柜了，喜欢男人去了？妈的，这么丢人的事可不能说出来。</p>

夏燃抽完一根烟，又愤愤地抽起另一根来，可偏偏有人没体会到夏燃心里悲愤的痛诉，拔着脖子瞅着夏燃问：“老大，你有没有给我们找个嫂子？有孩子了吗？”</p>

话一问出口，夏燃还没来得及感到尴尬，大家忽然想起一件很严重的事来。</p>

老大跟他们这些臭汉子不一样，她其实是个女人啊。哎呦呦，老大作风还是这么强悍，这一头长长的板寸存在感又太强，所以谁都没多想。</p>

夏燃一看大家憋着笑，面面相觑的样子，也自己回过味来了。</p>

她捡起地上一个馒头朝提问的那人砸去，笑着骂道：“又哪壶不开提哪壶！我想要孩子还他妈得自己生，我才不要那玩意儿呢！”</p>

大家开怀大笑起来，相互挤兑了一会儿，话语声渐渐落下。</p>

夏燃已经开始抽她的第三根烟了，根本停不下来。其实虽然她面上笑着，也由衷为大家高兴，可是头顶上仍然悬着达利克摩斯之剑，身上有一根筋一直松不下来。</p>

黄静觎着她的脸色，又回头跟大家交换了一把眼神，然后郑重其事地看着夏燃说：“老大，有个事我们一直想跟你说。”</p>

“有屁就放。”夏燃食指和中指夹着烟，指了指他，“跟你老大还墨迹上了。”</p>

黄静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老大，当年的事，是我们对不起你，我们没义气，没帮上你的忙。要不是你一直教育我们，我们保不准就跟徐向前走了，他干的事，虽然大家都不明说，但是跟他走的那些人，算上他自己，就剩下四个了，去年又拉了一个陆平。唉，以前年纪小不懂事，很容易受人蛊惑，一听干赚大钱的买卖就跟着人走。现在年纪大了，再看以前干的事，真是他妈的傻逼啊。幸亏老大有远见，没让我们蹚浑水，还自己，自己把他们的买卖搅合了。老大你是咱五河的功臣啊，徐向前跑了以后，五河真得没有贩毒了，也没当时那么乱了，大家都平平安安过日子呢。”</p>

夏燃听着听着，手里的烟灰掉了一截。</p>

她晃晃手指，递到嘴边又抽了一口，声音低哑地说：“别给我扣高帽子了，我没那么牛逼，我就他娘的看不下去。我爹就是吸毒死的，我虽然恨他，但是他不该那么死。而且，小刀他……”</p>

说到小刀，夏燃的声音就没了，其他人心情也非常低落，屋里一时寂静无声，落针可闻。</p>

“小刀他爹还在呢，我们几个能帮衬的，都帮了。每年忌日那天也都去看过他，老大你，放心。”黄静说。</p>

夏燃手指一颤，又掉了一截烟灰。她费力把烟递到嘴边，猛吸了一口，偏过头把烟长长地吐尽了，然后按灭烟头，道：“小刀，我对不起他，我都没去看过他。”</p>

“我们替你去了。我们都知道，老大你最疼小刀的嘛，以前买了吃的，你就按着他爱吃的那叫什么，大白兔奶糖，都不让我们抓，非得等他来了。”</p>

“艹，你就记得这个了。”</p>

“别的也记得，老大对我们的好，都记得。我们不后悔当时跟了老大，所以现在老大遇到困难，我们就不能在家里当缩头乌龟了。老大只要你发话，我们这些人，都跟你一起去。咱们这么多人呢，怕啥。”</p>

夏燃脖子像是卡住似的，一下一下地转过去，表情动容地看着面前这些人。</p>

大家真是长大了，面目都有些许变化，有的俊了丑了，胖了瘦了，黑了白了，还有的秃了。不过表情都是一模一样的坚定和信任，好像夏燃会带着他们一起走上致富路，达到人生巅峰似的。</p>

夏燃苦笑着摇摇头。</p>

她既然已经后悔当年拉着这些人一起下水管贩毒的事，现在就不会同意他们跟着自己。</p>

以前他们都是光棍一条，什么都豁的出去，还学人家说什么脑袋掉了碗大的疤，都是屁话！况且夏燃可从没想过搞小团体会死人。</p>

而现在，这些人都拖家带口，日子也走上正轨了，更犯不着跟自己干这种有危险的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