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看了她的一眼，看过生生死死悲欢离合的他并没有因为夏燃此时快要崩裂的表情动容，他语气平缓又冷静无情地宣告了抢救结果。</p>

“对不起，我们尽力了。”</p>

夏燃眼前忽然一片漆黑，医生还在说抢救失败的原因，可是除了郝良才以外，谁都没仔细听。</p>

片刻后，夏燃在自己没有意识到的情况下挥拳砸向了医生，却被和医闹斗智斗勇并早有准备的医生躲了过去。</p>

医生大喊一声：“我们尽力了，节哀！”</p>

夏燃什么都不听，她怒道：“我奶奶不可能死，一定是你们没救好，她下午还想醒来看看我，她没死！王八蛋！”</p>

夏燃凶狠地扑向他，医生倒退着往后走，大叫道：“保安保安！”</p>

在急救室外游荡的保安应声跑来，但同时郝良才也扑了过来，他凭借着体重优势和夏燃的猝不及防，竟然一下子把夏燃扑倒在地。</p>

他按着夏燃的胳膊不让她起身，大喊道：“夏燃冷静点！乔奶奶已经没了！”</p>

“不！”</p>

夏燃胸腔里呼噜噜地巨响着，腰腹用力，脖子和额角的青筋全都蹦起来了，然后她猛地翻了个身，把快要一百八十斤的郝良才掀翻了。</p>

她手脚并用地爬起来，一把薅住医生的白大褂，激动地直喷唾沫星子。</p>

她咬牙切齿地喊道：“把我奶奶还给我！你们这帮狗娘养的！”</p>

医生惊恐万分地往后躲，急救室里的护士听到动静也冲了出去拉架。</p>

可是夏燃的拳头更快，呼呼生风地朝着医生的鼻梁打去，却被赶到的保安架住了胳膊，保安搂着夏燃的腰把她往后拖，夏燃抓住他的手往反方向一掰，保安疼得嚎叫了一声，夏燃趁机又扑向医生。</p>

保安一看拦不住他，只能学习郝良才的人肉垫法，按着夏燃的肩膀把她扑倒了。</p>

他的重量还不如郝良才，很快夏燃就手撑着地面，快要把他也翻下去。此时其他的保安也赶过来了，他们手拿警棍，气势汹汹地朝着夏燃冲来，郝良才一见不好，红着眼睛就拦在了他们面前，大叫道：“你们不能动她！”</p>

夏燃被压趴在地，大吼一声，眼见着马上就要起来了，郝良才一咬牙一转身，手脚并用地趴在保安身上，他们两人合起来一共三百多斤的重量，终于让夏燃动弹不得。</p>

夏燃如同被补兽夹困住的孤狼，不服输地剧烈挣扎了足足有五分钟，被保安按住手臂背在身后，她挣脱不开，便声嘶力竭地大吼一声，几乎叫破了音。</p>

郝叔趴在她身边，忍不住哭出了声，劝道：“夏燃，你奶奶还在里面，你要让她走得不安生吗？”</p>

夏燃声音一顿，而后绝望地嘶叫一声，头缓缓垂下。</p>

她唯一可以活动的手重重地一拳一拳地砸在冰冷坚固的瓷砖上，指节的皮肤立刻血肉模糊，手背紧跟着也肿了起来，可是她就像是痛觉失灵了，直到把瓷砖打出一个放射状的大缝，才哽咽一声，软绵绵地趴在地面上不动了。</p>

她筋疲力尽，神志不清，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她只能看到医生的皮鞋和护士的软底鞋在面前无头苍蝇一样走来走去，然后她好像被扶起来了，后背贴在一个非常坚硬的东西上。</p>

郝叔把她按到椅子上了，随后乔女士从手术室里出来了，脸上盖着白布。</p>

车子在夏燃面前经过时，她忽然弓起身子，五指扭曲地伸向半米外的奶奶，可是车子未停，反而走得更快了，她眼睁睁地看着奶奶在她面前走远，立刻克制不住地站起来往前冲，郝叔死死地搂住了她的腰，把她的胳膊也搂住了。郝良才在一边防备着，眼泪扑哒扑哒往下掉，郝叔也已经泪流满面。</p>

一直站在旁边哭泣的郝婶追着车子走了几步，随后也停住脚步，哭得满脸通红地走到夏燃身边，抱住了她。</p>

她说：“燃燃，你想哭就哭吧，以后咱们就是一家，啊。”</p>

“不~”夏燃断断续续地喊道，眼睛发狠似的盯着奶奶消失的方向，其余的什么都看不见了，世界在她面前凝聚成了一个光点，她的奶奶从光点上经过，然后就消失了。就好像那光点其实是连接另一个次元的触点，通往无痛无悲的极乐世界。</p>

夏燃的嘴大张着，却发不出呼唤的声音，连她赖以生存的力气和孤勇都不见了，她觉得自己浑身发软，甚至还觉得寒冷，身体不由得打颤。</p>

怎么会冷呢？她懵懵懂懂地想。</p>

马上就到四月了，四月是什么季节？春暖花开，正是出门游玩的时候。最难熬的冬季已然度过，剩下的只有繁花和翠叶，便宜又水灵的蔬果，温暖清新的空气，还有郝良才的婚礼。</p>

奶奶可真是打心眼里喜欢徐珊珊这样温柔又可爱懂事的女孩。</p>

她没从亲孙女身上看到的女性柔美，从徐珊珊那里都看到了。她给徐珊珊封好了红包，还想着以后要是他们有了孩子，她可以做双千层底的鞋。哎呦呦，千层底可不好做，她现在眼神不好，要做得趁早，要不哪天眼睛彻底看不清了，别人给她穿好针她都不知道往哪里扎。</p>

要趁早，要趁早，奶奶总是这么念叨着。</p>

她爱吃的榴莲酥我好像忘了买，她病危前还想吃呢，我没让她吃。虽然奶奶的病不是胃的原因，但是奶奶毕竟年纪大了，总吃高糖的东西不好。</p>

对了，还有安醇。我现在就去找他。</p>

奶奶啊，我都知道，在您老人家看来，在老家二十六岁的女人已经是高龄人了，在相亲市场上得被人挑三拣四，您不想孙女被人挑三拣四，戳着脊梁骨说不男不女。</p>

您也一直不理解现代人的婚恋观，死不悔改地认定了结婚生子传宗接代的人类必然规律。</p>

真是，多么固执又跟不上潮流的傻老太太啊，还反过来指责我太固执，简直五十步笑百步。</p>

可是奶奶，你要是这么走了，以后谁管我，我会继续不男不女让你伤心的，你快回来，再骂我几句。</p>

奶奶……</p>

夏燃双目慢慢阖起，身体也随之软了下去，昏过去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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