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卷最主要的修改。重写主战派聚会时的情景,让明艳出场并增加后继情节。总共增加大概1万5千字内容。
就因为看《战国策》时想到一个黄药师反对徒弟有私情的可能原因,想现在就表现下康的纵横之才。
杨铁心收到一份请帖——稼轩居士请杨将军携子过府赏荷。
我觉得应该是主战派聚会。华岳作为有胆有识的武学生中第一人,简在帝心,也有请帖,我们一起去的。
辛弃疾,居然就是我和郭靖刚到临安时,在岳王庙见过的那个老人。幸好我一向谨言慎行,那天没说什么。
手下办事不利啊。还说此人年老多病,灰心丧气,辞官休养呢,我看他精神矍铄,分明还能活一阵子,可能会给我们制造麻烦。
他还记得我,拍拍我的肩膀,爽朗地道:“年轻人,你来临安的要事,是代父献兵力图,还是要找武穆遗书?”
我惊讶地道:“你又没和郭靖谈过,怎么知道武穆遗书?”
辛弃疾哈哈大笑,指指荷花池畔的两人,“老夫和黄兄相识,听黄侄女说的。”
是黄药师父女。原来女的可以来,早知道,我就把穆念慈也拖来了。这次人很多,还尽是二十到四十岁、年富力强的低阶将领,不可能谈机密,倒像是要考校后辈、甄拔人才,多好的机会,该让小丫头亲自来看看谁能入眼的。
我不担心黄蓉泄露我的身世。方信孺出使金国的随从,赵扩在我面前说会把他们流放,实际上,当然不会那么麻烦还不可靠。方信孺早被韩侂胄杀了,罪名是贿赂金将,于是,那些随从,都是知情不报,现在罪行败露,畏罪自尽。无论黄蓉跟谁说我的身世,那人必会当是机密,设法密奏皇帝,赵扩还要利用我灭金,会替我解决麻烦的。
这是我认识的人,带华岳去打个招呼。多日不见,小黄蓉还是一副臭脸,骄傲地高高抬起头,对我视而不见,黄药师倒是对华岳很有好感,和他聊了会。
黄蓉都能跑能跳了,不用人贴身保护了,我诚恳地向黄药师请求让梅姨来我这。孤身一人时我才发现,我已经习惯了有人保护、有人守夜,没有手下,我害怕地睡不安稳,我要梅姨来守着我。当然我给出的理由是梅姨有亲人,就是她侄子我,我会奉养姨娘天年,无须她寄人篱下,住在陆家。黄药师同意了。我觉得他是想夜里让徒弟监视我,毕竟夜里我回杨府住,陆冠英没理由再缠我。不管了,我要睡觉。
“皇子驾到。”
其他人都去迎接皇子,我没动。按照礼节,是要下跪的,我将来可是金帝,见宋帝都没跪,难道还要跪个收养的皇子吗?心中矛盾,不禁望向黄药师。
他也正看向我,眼中带有犹豫之色。
哈,老家伙自负文韬武略,目中无人,在我面前一直很拽。我是他徒弟的侄子,比他低两辈,我都能坚持不向权贵屈膝,他这个长辈当然更不能失了风骨——不跪。既然不是我一个,不突兀,我就放心大胆了。
一个便装青年和辛弃疾一起进来,后面是别的人,如众星拱月。青年满脸和煦的笑容,边走边爽朗地道:“辛老总是客气,本王都说过几次了,不用迎接,你们就当我是个普通人,来听你们讨论局势……”
话虽如此,但是当他一眼看到有三个人真的不曾去迎接他,到现在还是笔直地站着,毫无向皇子行礼的意思时,他的笑容僵住了。
礼贤下士。上位者可以不拘礼节、礼贤下士,士该感激涕零,“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这才皆大欢喜,卒成佳话。哪有这样无视尊卑还心安理得的?
这时我已迅速地站到了黄药师身后,任何人看我们三个的年龄、站位,都会以为是黄药师失礼,我和黄蓉只是学他。
黄蓉瞪了我一眼,低声道:“你真无耻。”
还有心情说我呢,不戴面纱,艳光四射,一直是众人目光的焦点,你有麻烦了。我也压低了声音,提醒道:“皇子是会一见钟情的人。”
辛弃疾疑虑更重了。小节上最易看出人的真性情,杨康恃才傲物,桀骜不驯,这是早有所闻的,他不愿向皇子下跪,很正常,但他会装成黄药师的跟班,可见此人机智灵活而且不择手段,善于利用他人达成自己的目的。名将,都是这样的性情。此人投宋,是大宋之幸。但是,既有名将之资,为何迄今无名?
但他现在没空去探究杨康,他要为好友解释,委婉地劝解道:“皇子见谅,这位是老臣之友,姓黄名固,字药师。他是江湖人,在意的是武功修为,这是需要不慕名利、不畏权势的品格的,所以约定俗成,江湖人都面君不跪,俗语说‘布衣可傲王侯’,就是这个意思。药师并非不敬皇子,望皇子海涵。”一面小心下说辞,一面向黄药师猛打眼色。
众目睽睽之下,黄药师却不过老友情面,拱了拱手。
年轻的皇子赵曮回了一礼,展颜道:“既是约定俗成,黄大侠就别多礼了。你身后的两位是?”
黄药师挪了一步,挡住女儿,冷淡地道:“这是小女,已经有人提亲了。那一个,是全真教三代弟子,和黄某无关。”
赵曮道:“哦?令爱天姿国色,不知是哪位少年英杰提亲?其人可在此地?……”
赵曮在纠缠黄蓉,他身边有个面戴轻纱的白衣女子,一直看着我,看着看着,眼中就流露出惊讶和恐惧来。她以前见过我?
现在这个女子是捂着肚子,皱着眉头,在赵曮耳边低语。赵曮听了,一脸紧张地道:“你不舒服就先回吧。辛老,我送下周小姐就回来……”说着就要带那女子离开。
周小姐?居然就是明艳。
我高声道:“等等,我有事问她。”赵曮疑惑地停步,我快步走到明艳面前,迅速说道:“你就是周虎周知府的女儿周小姐?我叫杨康。我有个朋友叫风,给我写了封信,说他救了周知府的女儿儿子,会送他们来临安。现在你在这,风呢?”
明艳局促不安地低着头,过了会才轻声答道:“我想起来了,救我和弟弟出城的侠士里,有一个叫魏风的,你是问他吧。我们在路上遇到强盗,杀了我弟弟,魏侠士和他们同归于尽,只有我一个活了下来。”
风真是死了。死明艳,敢背叛还杀我手下,我要你不得好死。我冷笑道:“姑娘姿容绝世,见者不忘,就是只看眉眼,我也能认出你。我从金国来,之前,是宗浩大人的亲兵,我见过你,你是……”
“要这么说,我还在赵王府见过你呢。”
明艳突然抬头,尖利地说了这么一句话,我立时就闭嘴了,心中很是不解:赵,赵王府?怪了,当时无瑕买了她带到南京,我悄悄去看了眼,满意她的外貌和琴艺,就拍板让她去冒充周小姐。这女人没见过我啊,怎么会知道我才是真正的完颜康?哪里露了破绽呢?风这样鬼谷训练出来的人,只认得我是无忌公子,鬼谷全力支持的兵家弟子,并不知道我的真实身份;无瑕他们取字从“无”、独当一面的几人倒是知道,但无瑕会带这女人给我,显然也不迷恋她的姿色,不可能出卖我啊。
明艳想了想,自己解了面纱,说道:“杨公子,你看仔细了,你在金国时,真的见过我吗?”声音娇媚中带着紧张,看我的眼光中,有乞求,更有威胁。
这女人不简单。如果我这边没问题,那就是她本身有问题了,我该派人去卖她的妓院好好查查。这会我可不敢拆穿她了,我至少要使用“杨康”的身份到拖雷来和宋国结盟,她的性命,绝对抵不上我翻天覆地的伟大计划。做出歉疚的样子:“我本来只看眉眼,以为你是宗浩大人买来的娼女明艳。我弄错了,眉眼虽然酷似,但周小姐气质高洁,如傲雪寒梅,远胜明艳。”
明艳松了口气,精神大振,微哂道:“打仗可不能靠‘以为’的,杨公子。”又优雅地对众人福了福,语气诚恳地道:“金人奸诈,先父便是中了奸计,才兵败和州。列位都是大宋贤才,切切记住教训,与金军战,如何小心谨慎都不为过。妾身身体不适,今日先行告退,日后有机会,再随殿下前来聆听高论。”
明艳跑了。众人谴责的目光,盯得我如芒刺在背,只能缩到杨铁心身后,减小存在感。之后各人落座,讨论宋金目前的局势,讨论宋国的对策,我是没脸开口,所以只干坐着。
华岳也明白我刚大大得罪了皇子,今天再怎么表现也没用了。他没必要陪我耽误前程,非常积极地在皇子面前参与讨论、发表见解。
他今年初还在建安坐牢时,就上书皇帝,献《平戎十策》,分取士、招军、御骑、陷骑、得地、守地、恩威、利害、财计、马政,条分缕析。听我的劝,这次他没指名道姓地攻讦人,而是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向皇子展现宋国将领的整体水平:“兵有万机,系乎一将。一将不谋,则万机皆失。将若不知兵家自有成法,未见贼兵尘埃远起,乃弃甲曳兵而走。彼非甘为误国之人也,其心之不充,而无定见以主之耳。试问在坐者:七色之尘埃,谁能辨之邪?十种之烟雾,谁能晓之邪?十七等之间谍,谁能遣之邪?十二类之采探,谁能分之耶?……”
还真有人不知观尘之法等,羞愧地低下头去。后来几乎就是华岳一个人在那滔滔不绝地说啊说啊。
总之,现在局势大坏,就是用人不当、将领庸碌造成的,而他华岳,日诵兵家之书,日习兵家之事,日求兵家秘妙之术,日访兵家先达子孙、名将后嗣家传世袭之论,得卫公武侯不传之妙、韩信曹公不著之秘。朝廷只要用华岳,必能扭转乾坤。
辛弃疾评价道:“小华对战守诸法的利弊、乃至军制器用的小节都很清楚,确实是下了苦功的。但你要知,这些只是基础,久在军中,自能知之,而兵法的神奇,则在于化不能为能,并无定规,正如岳王爷所说,‘运用之妙,存乎一心’,你兵法修养如何,得看你是否能活用所学。”
华岳站起躬身道:“请辛大人赐教。”一脸的跃跃欲试。
辛弃疾抚须哈哈大笑道:“老夫是文官,兵法非吾所长,高明当前,如何敢班门弄斧?杨将军兵法之精可谓当世第一,有他在场,自然是请他主持。杨将军,你来问小华吧。”
晕,辛弃疾是在找接班人、主战派的下任马首吗?考核杨铁心和华岳两个。我教杨铁心背下了一些兵法要义,但制定两淮兵力分布要了解民生、地理,写《三十六计》要了解历代名战、纵横之术,这些都无法在短时间内教会他,瞒不过人。凡有资格追问杨铁心的人,宇文绍节应该打声招呼,让他们也都帮忙掩饰,现在辛弃疾怎么能针对他呢?揭穿这位杨家将传人,只会严重打击宋国军民的信心。
华岳地位还很低微,没有消息来源,是相信传闻的,兴奋地向杨铁心行礼:“杨将军,岳这些天与令郎相交,讨论兵法,每次都获益匪浅,若能得杨将军亲自指点,华岳不胜荣幸之至,望杨将军能不弃愚顽,赐教一二。”
杨铁心站起团团一揖,背出我新教他的推脱之词:“赵奢能力退秦军、挽救韩国,纸上谈兵,却不及其子赵括。杨某拙于言辞,实在无法参加讨论,请各位谅解。”
辛弃疾道:“杨将军过谦了。《三十六计》语言精辟精炼,一气呵成,由此可知,杨将军长于论辩。”
杨铁心回答道:“韩非子口吃,辩不及人,愤而著书立说。”
辛弃疾一怔,复而笑道:“杨将军啊杨将军,你用典恰当,一再驳倒我,分明善辩啊,何必苦苦推辞?”
杨铁心摇头道:“辛大人见谅,以杨某之见,打仗无非‘战’与‘守’,临敌之际,千钧一发,我自会立时择其一而行之。沙盘推演,皆知其假,只见地利,而无天时、人和,我是不及小儿的。赵奢想来也是如此。在座者若欲推演,可与小儿交锋。”
满座哗然。辛弃疾盯着他的眼睛看了很久,看到他身体僵硬,额上生津,方动作慢慢地拍了几下掌:“不错,打仗的确非战即守,非守即战。史载,秦伐韩之阏与,赵将廉颇、乐乘(差点灭掉齐国的乐毅的侄子)皆曰道远险狭,难救,独赵奢认为狭路相逢勇者胜,遂受赵惠文王令,往救韩,大胜秦军,因功封为‘马服君’。看来杨将军的兵法修为是已到神而明之的境界了,不必条分缕析天时地利人和,或战或守,皆可恰如其分。我等凡夫俗子,不敢相扰。此处有两淮沙盘,杨贤侄可愿一试?”
我答道:“可。”
我还是扮金军,扮宋军的居然是黄药师。他的布局,的确别出心裁,我和宗浩大人推演时没有想到过,我临时破解,最终还是稳稳地守住了两淮大别山北的十五州。
黄药师、辛弃疾脸色很难看。一次推演,又不是真的,至于嘛。我脑中灵光一闪,指着沙盘问道:“你们,现在就是这么反攻两淮的?”
黄药师点头承认,而后盯着我道:“就战报来看,金军的应对也算正确,但还不如你杨康高明。你非常熟悉两淮战局。金军的兵力分布,可是你制定的?”
我道:“都元帅定的。他制定时,是叫我与他一起推演,费时多日,直到五月中,终于能抵挡二十万宋军的反攻,这才确定。之后,我就来宋国了。算是,我也参与了。”这是实话。
黄药师又问道:“为什么你一直不进攻?”
我奇怪地道:“你不知道吗?金国今年增兵,号称二十万北疆精兵,其实一半是民夫,只够占据两淮,大别山南的三州还得放弃,所以兵部下令,两淮各城守将,只需固守,出战者,败有罪,胜无功。金军不会出战的,我扮他们,当然也不出战了。”
黄药师道:“再来一次。你出战。”
又推演了一次。我小心翼翼地尝试了几次进攻,多干掉了他一万兵力。
黄药师火了:“杨康!你看不起我吗?善守者必善攻,你防守严密,无懈可击,为何进攻时却畏缩不前?”
作战风格就像音色字迹,每个人都不同,我怕被认出来我就是明耀,特意克制自己,不去进攻。淡淡地答道:“我只是谨慎罢了。我刚学兵法时,襄大人就对我说,我只要败上一次,说明我在兵法上没有天赋,还是走文途的好,免得害人害己。当年我娘怀着我,流落金国,寄身尼庵,我在金国朝堂,无根基无靠山,吃了败仗肯定是要按军法治罪的,我当然不求有功,但求无过了。久而久之,就这样了,只会守不会攻。也正因为此,我迄今还毫无名气。”
辛弃疾道:“我观杨贤侄用兵老道,似是久经沙场之人。”
我道:“我六岁就跟随襄大人学习兵法,也曾跟他去北疆平乱,算得上久经兵事。”
黄蓉尖刻地道:“你这么有本事,又受器重,还来宋国干什么?莫非是为金国做奸细?”
我没回答,是否奸细这种事情,说不清楚的,不能我自己解释。华岳看不过眼了,认真地为我辩白:“无忌不可能是奸细,因为他有将帅之才。奸细,都是机灵的人,但也都是没有真实本领的人。精通兵法的人,沙场征战,自能立功晋升,何必冒险做奸细?哪个国家也不会舍得浪费这样可能扭转乾坤的人才去敌国做个小小的奸细啊。”
君子真好啊,没让我失望。
辛弃疾又询问金国内情。我一一做答。不过,很多事情我只能答以“不知”,因为那些问题不是一个亲兵能够知道的,哪怕这个亲兵很得宠。
晚宴后,我跟杨铁心回府。他一直都不开口,别人称赞我时他无喜色,别人诘难我时他也无怒意,我让轿夫先回去了,我和杨铁心走路。走出老远,看看街上无人,就我们两个,再感觉下,附近没有普通江湖人潜伏。至于黄药师那等宗师级高手,我自然是感觉不到的,反正他知道我的真实身世,我也不在乎他跟来了没有。对杨铁心道:“府里耳目众多,你想问我什么,现在就问吧。”
杨铁心停住步伐道:“那个兵力布置,真是你也有份?为什么你从前骗我和你娘?”
我干脆地道:“从前我没骗你们,只是没说清楚。这是因为那时和州未下,你们若是知道我懂调兵遣将,必会逼我去前线。”我还特地撺掇黄药师回桃花岛拿《九阴真经》,避开了风波,“一,我活得好好的,不想死,我不要上战场;二,我毕竟是金国教出来的,我不想跟金国打;三、真去了,让我赢还是输?赢了,都元帅必怒,将严查,迟早查出我来,一旦他上奏金帝,王爷都有罪的;输了,宋国会治我的罪。”
杨铁心恨恨地道:“这么说,我还要感谢你了,谢你的安排,让我和惜弱有安宁日子过。”
我道:“这倒不用,纠缠不清,泄露出去,我们和王爷都会死。我做这么多事情,是为了娘,她怀胎十月,很辛苦才生下我,我应该报答她。再说,金国不是宋国,有的是能人异士,我不做,都元帅也能和别人推演定下。”
杨铁心喘着粗气道:“好,这个就算你狡辩过去了。你一直隐瞒你懂兵法,也瞒住我们了,为什么,现在你又说自己会?你到底想干什么?”
此一时彼一时。现在不表现下自己,将来平蜀的宋军将领吃了败仗也不会想到找我的。我用无奈的口气道:“我也不想承认啊。我想了个办法骗钱,我能一辈子锦衣玉食,我才不想上战场拼命呢。其实,兵法这种事,就是所谓的‘运用之妙,存乎一心’,天才和庸才只有一线之隔,我不承认,你们就谁也不知我究竟懂还是不懂。我现在承认,是因为皇上□□宠你了,应该是要重用你,主将能自己招亲兵,我跟你去。”
杨铁心冷笑道:“你这是担心你老子我吗?你会担心我?”
我淡淡地道:“我以前根本不知道你,对你是没有什么感情,我认你,是因为娘。但现在,我会尽我之力辅佐你。宋帝多疑,他知我长于金国,受金将教导,他不信我,不肯让我直接领兵的,但他会用你,因为有毕再遇作保,你是忠于宋国的。我习惯耀武扬威,习惯飞扬跋扈,只能盼望你发达,我才好狐假虎威。”
杨铁心怒道:“你只知道你自己!”
我反问道:“这有什么不对?王爷一直教我,‘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我一直这么做,也做得很好。看,”扳着手指一个个地数给他,“你已经是将领了,有机会征战沙场,立功报国了;娘又有安定富贵日子过了,不用自己做事操劳,未老先衰;妹妹有家世嫁妆,能嫁个好人家了;郭靖笨笨的,但他有恒心毅力,肯下苦功,我安排他去学江湖绝学九阴真经,将来能跻身一流高手之列,再无人敢小瞧他。我做得多好啊。你自己说,我的所作所为,害过哪怕一个人吗?”
杨铁心皱着眉头,转着圈子,想了又想,陡然叫道:“你害了靖儿的师父江南七侠!”
这算什么罪名,老家伙还非要证明我是坏人呢。我缓缓地道:“我不觉得我害了他们。我在归云庄时的那番话,可是从梅姨手下救出了他们呢。难道要我看着他们以众凌寡杀了梅姨?那天梅姨的师父黄岛主就在场,今天你也见到他了,这人武功高极,十招内就能杀了郭靖和七怪。幸好那天有我平息纷争,不然,黄岛主亲眼见到徒弟被人欺负,一怒出手,你已经连侄子都没了,还侄子的师父呢。你从来都只会指责我,从来不肯想一想,我不那么做,所有人会都是个什么下场?你对郭靖,也永远都比对我好,现在连郭靖的师父都比我的姨娘重要啦!梅姨还冒险进山阳城救你和娘,江南七怪对你们有何好处?你管他们死活!”
说完,我愤然自去。
杨铁心实在不会做父亲,总是怀疑我,总是教训我,又怎么能指望我孺慕他、孝顺他?
我自觉为他们做的已经够多了,足以报答生育之恩了。以后的形势发展,我不会刻意安排,但也不会专门去相救。一切,就看他们自己的造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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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下午,皇子荣王赵曮派人召见我。当时我在武学院,怕明艳谗言害我,特地拖上了华岳才去。还好,是赵曮相召,在清暑楼接见我们,详询兵事。华岳行礼如仪,害得我也得跟着下跪,真可恶。
清暑楼名副其实,铜柱多,里面装了冰块吧,门窗关上,一片清凉世界。我又赖掉了行礼。华岳一心求晋身,带上了他还在最后修改、尚未公开的兵书《治安药石》,献于皇子。书名的意思是“所谓治安不可无兵,犹膏粱不可无药石之义也”,共四卷,四十一篇,分别是:军国之大计一,边防之要务三,破敌之长技一,将帅之小数八,器用之小节十有三,采探之法五,戒饬将帅之道四,守边待敌之策二,足兵便民之策四。
本末倒置了,赵曮翻着那书,越看越喜,连连垂询华岳,似乎完全忘记了他本来召见的是我。我不嫉妒,幸好有华岳,赵曮这家伙简直是完全不懂,每每要人从头解释,华岳能兴致勃勃,一点一滴得教导他,我听着都觉得犯困。后来一个小太监进来在赵曮耳边说了几句,赵曮就站起道:“本王有要事要离开一会。子西,你随本王来。无忌,你随意,本王回来,再问你金国国情。”
赵曮带走了华岳,我独自坐着,默默推敲如今临安的局势。突闻一清悦女声:“公子。”
回头一看,竟是明艳。而且,下人们全不见了。我想起了高俅诬陷林冲,就是引他带刀入白虎堂。这女人难道是想诬陷我对她不轨?不管怎样,我现在还是离她远远的好了。等蒋先生查清了她的身份来历,我再想办法解决她。
扭头就走,明艳却赶上拉住我的衣襟急道:“妾身有难,求公子相助。”
我立刻扯出衣襟,加快脚步,明艳在后叫道:“殿下欲娶黄药师之女!”
我惊讶地停下来,转身道:“真有此事?”
明艳用力点头:“真的。昨日殿下见黄女,今晨即以妾名招其入宫,殿下亦在座。黄女似对妾身有怨,与妾身较才艺,除抚琴、诗词外,书、画、棋、医、天文、地理、兵法、阵法、武功、厨艺,样样远胜妾身。午后黄女退,殿下私谓妾身道:黄药师忠良之后,德才兼备,他欲用之;黄女多才多艺,活泼可爱,必能容我。黄女颜色,更胜妾身,恐殿下将以其为正室,而以妾身为侧。”看看我,跪了下去,哀哀泣道,“妾身昔日糊涂,今已知错。望公子大量,助我一臂之力。”
现在知道你的美色、你的聪慧,乃至你的“身世”、“声望”,都是抵不上势力的了?我冷笑道:“你不是很聪明吗,能想出行刺完颜焕的主意,一举成名而轻松入宫。争宠这等小事,自己解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