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景聿被困在陷阱里,却一点不着急,就这么静静地和林粟对视着。
他们像是在无声地交锋,林粟虽在陷阱外,却不占优势,现在这种情况,除了相信谢景聿,她没有别的选择。
既然决定了要赌一把,她便只能赌下去。
林粟把竹篓往地上一丢,转身往山下跑——山上真有野兽出没,她怕跑慢了,谢景聿会出意外。
到了茶园,林粟喊了两个大人上山,接下来事情就很顺利了。
谢景聿被人从陷阱里救了上来,送到了村里的卫生所,之后有人给谢成康打了电话,谢景聿很快就被接下了山。
谢景聿被人从深山上救下来后,身旁始终围着人,直到他被人接走,林粟都没找着机会和他说上一句话。
她不知道他会不会遵守约定,就像草木恪守神约一样(注),这场交易从一开始就是不平等的,他如果失约,并不会有什么损失,更不需要有负罪感。
但她不得不救他,她已经找不到别的出路了,只能寄希望于他这个从天而降的不知是浮木还是稻草的外来者。
从山上下来,林粟没有去茶园,她在李爱苹家抱着临云一中的录取通知书呆了一下午,直到傍晚太阳下了山才回去。
林粟下午旷工,孙玉芬见她回来,拿起竹条就抽她。她心里有恨,这回没有站着挨打,抬手去抓竹条,不想这举动彻底激怒了孙玉芬。
孙玉芬第一回遭到林粟的反抗,心道这妮子真是翅膀硬了,现在不把她教训服了,以后更不好管教。她揪着林粟的马尾,狠狠地抽了她一顿,之后就把她关进了杂物间里,不让吃晚饭。
太阳下山后,山里的气温大跳水,黑夜像黏液一样,从门缝、从窗户里入侵进来,企图将人吞噬。
林粟蜷缩在杂物间的角落里,又冷又饿。她靠着墙,看着小窗外的明月,心里是一片荒芜。
没有人可以告诉她,为什么人生会这么艰难。
林粟恍惚中想起了死去的生父,丢弃了自己的生母,她对他们已经没什么印象了,如果可以,她很想当面质问他们,既然要丢下她,又为什么要把她带到这个世界来?没有欢乐,只有苦楚,她甚至不能从回忆里挤出一点甜蜜来度过这个漫漫长夜。
杂物间里放着杂七杂八的农具,还有几瓶除草的农药。她看着脚边的几个罐子,就像是在看卖火柴的小女孩手中的火柴。
就在这时,杂物间的门开了。
孙玉芬拿着手电筒走进来,往林粟脸上照了照,说:“你班主任来了。”
林粟枯涸的眼一动,立刻起身。
孙玉芬看到林粟手臂上的红痕,推了她一把,不耐烦地使唤道:“去换件长袖。”
林粟这回没反抗,换了件干净的长袖后才去了既是饭厅又是会客厅的屋子。
周兆华见到林粟,笑着朝她招手,说:“老师给你带了好消息来。”
林粟走过去,周兆华垂眼就看到了她脖子上的一从红痕,当下眉头微皱。
“你下午是不是在山上救了一个男孩?”周兆华问。
林粟点头,看着周兆华的眼神不自觉地透着期盼。
“那男孩叫谢景聿,是市里机器制造公司的小少爷,下午他下了山,和他爸爸说是你救了他,他很感激,想报答你。”周兆华不卖关子,直接说:“他知道你也考上了临云一中,了解到你们家比较困难,就说想资助你上学,他爸爸答应了。”
林粟那颗死寂的心重新开始跳动了起来,她忽感到眼前的一片云翳被拨开。
“资助上学,什么意思?”孙玉芬问。
“就是林粟上高中的学杂费、生活费,他们都给出。”周兆华把话说白了。
“白给?”
周兆华点头。
“有这么好的事?”孙玉芬露出了一个捡到大便宜的表情。
周兆华看她一眼,说:“只有林粟去了一中,才能拿到这钱,她要是不去,这钱就没有。”
孙玉芬的表情立刻就垮了,林永田听了后粗声粗气地说:“我们不打算让林粟读高中。”
林粟心一沉,周兆华追问:“学费、生活费都有了,怎么还不让她去读书啊?”
“说是资助,谁知道会不会真的给钱……再说城里的孩子从小上补习班,林粟去了怎么和人比?最后还不是得回来采茶,不如不读,省得浪费时间。”林永田说得冠冕堂皇的。
“林粟很聪明,也肯吃苦,一中学习氛围好,老师也好,我相信去了那里,她一定会进步的,以后也能考个好大学。”
周兆华这么一说,林永田和孙玉芬就更不可能让林粟去读高中了。
好不容易争取来的机会,林粟是说什么也不会放弃的。她冷眼看着自己的养父养母,忽然开口,冷静地说:“我昨天看到徐雅恩的爸爸和谢景聿的爸爸来茶园了。”
林永田和孙玉芬听到这话,脸上的表情果然凝结住了。
徐家福和谢成康要合作的事这两天在南山镇传得沸沸扬扬的,徐家福想要低价从谢成康手底下进一批新的制茶机器,以后也想深度合作,在这当口上,如果林永田和孙玉芬拂了谢成康的好意,徐家福怕是会不高兴。
林永田和孙玉芬都在制茶厂里讨生活,不得不看头家的脸色,周兆华也想通了这一点,不由看向了林粟。
林粟绷直了背站着,眼神里藏着劲儿,像是一把剑,还未出鞘就有了锋芒。
周兆华心中纳罕:这丫头,是个野心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