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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家福在南山镇最大的酒楼为女儿徐雅恩办了场升学宴,一口气包下了整栋酒楼,不仅请了镇上的乡里乡亲,茶厂里的下属,还盛情邀请了来谈合作的谢成康和他儿子谢景聿。
谢成康是贵客,徐家福想和他签下合作,自然要巴结着他。他把人请到了主桌,让了座后又是倒酒又是递烟的,还打发女儿坐到谢景聿边上。
这场升学宴说是为徐雅恩办的,但主角更像是谢景聿。徐家福不住地夸赞谢景聿,还和周围的人炫耀说他初中的时候拿过省里奥数赛的头奖,那得意样,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才是谢景聿的亲生父亲。
坐定后谢成康象征性地喝了一杯酒,徐家福向他介绍桌上的人,有镇长有书记有主任,介绍到周兆华时,他手一拍,说:“这位是周老师,以前雅恩还没转学到市里的时候,就是他教的。”
“周老师教数学的,很厉害,今年他班上有个女学生,也考上了临云一中,这可是南山中学几年来头一个啊。”
徐家福说着问周兆华,怎么没把那个考上一中的女娃娃叫来一起庆祝下,也能提前认识下新同学。周兆华先是自谦一番,说是学生争气,自己没什么功劳,又回答徐家福的问话,说林粟住在山上,下来不方便。
周兆华提到林粟时,徐雅恩不屑地“切”了一声,谢景聿听到后了扫她一眼。
徐雅恩正愁不知道怎么和谢景聿搭话,见他看过来,立刻抓住机会开口说:“他们说的这个林粟,是个奇葩。”
“以后到了学校,你要是见了她,记得躲得远远的。”徐雅恩说着哼了声,“不过你也有可能见不到她,她家很穷的,初一的时候老师让交校服费,她拖了半个学期才交,高中学费那么贵,她爸妈说不定不会让她继续读了。”
谢景聿听了徐雅恩的话,一点反应都没有,仍是一副冷静自持的样子。他没有那么多好奇心和同情心,对素不相识的人的悲惨身世完不感兴趣,对现在所处的场合只有说不出的厌恶。
这场宴请说是升学宴,其实不过是挂着羊头的生意场,成年人虚伪狡诈,借着小孩升学的名头,忙着拉拢人脉,喝酒应酬。
徐雅恩虽然和谢景聿不是一个初中的,但也听过他的大名,中考之前的几回市统考他都是第一。
好不容易搭上了话,徐雅恩不放过机会,接着问:“你是不是进实验班了?”
“没有。”谢景聿的语气没有起伏。
“啊?”徐雅恩显然很意外,“你成绩这么好都没进?是不是中考发挥失常了啊?”
谢景聿没答。
徐雅恩觉得自己大概是猜对了,就故作成熟地安慰他:“没事的,谁都有失手的时候,我中考也没有发挥好,不然分数还能高个20分。”
徐雅恩后面又自顾自说了好些话,谢景聿不胜其烦,他根本不想和她有共鸣,更不想被她安慰。
酒楼里人声喧哗,时不时有人端着酒杯来找谢成康。谢景聿看不惯大人们端着酒杯互相吹捧的模样,更受不了徐雅恩在边上反复念叨考试失常的事,就借口说要去洗手间,趁机离开了酒楼。
南山镇的马路上时不时有运输新鲜茶叶的车辆开过,可能因为制茶厂就在附近,镇上的空气里都透着浓郁的茶香。
谢景聿走到茶岭脚下,雇了辆摩的独自上了山,到了茶园下车后,径自往深山里走。
正午日头正高,晒得人影团成一团缩在脚边。夏天山上草木葳蕤,乔木遮天蔽日,越往山里走四周就越安静,只有虫鸣鸟叫声响彻山林。
茶岭上除了已经开过荒的茶田,更多的是人迹罕至的原始山林,来南山镇之前谢景聿就了解过,镇上周围的深山里长有野生桫椤,他跟着谢成康来南山镇,就是为了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找着一株。
进山后有了树荫的遮挡,体感凉快了许多。谢景聿往上攀爬了一段,忽听身后响起一阵窸窣声,立刻回头去看,只见一从野生茶树晃了下,很快就静止了。他以为是野兔跑了过去,没放在心上,继续往上走。
桫椤喜潮湿,一般生长在山谷溪傍,谢景聿听到溪流声后劈草开路找过去,不想脚下一空,整个人往下一坠,摔进了一个深坑里。他摔的姿势不好,着地后脚一扭,顿时痛得冒出了一层冷汗。
山里的野猪会下山糟蹋田地,谢景聿在书上看过野猪陷阱,但是没想到自己会掉进去,他庆幸陷阱里没有插着竹签,否则他现在已经成筛子了。
陷阱很深,就是没扭脚,人也很难徒手爬出去。
谢景聿冷静地判断了下形势,知道凭借自己是没办法从陷阱里出去后,就打算给谢成康打个电话,结果现代科技在原始山林里一点用处都没有。
山里没有信号,茶岭上的人家都集中在几个山坳里,深山老林很少会有人来。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谢景聿一开始还有点心慌,他坐在陷阱里望着天,看到上方被树枝分割成块的天空时,忽觉得在深林里慢慢化为白骨的这种死法也不错。
至少腐肉还能滋养大地,也算是死得其所。
时间一点点流逝,谢景聿想象着自己会和这座山融为一体,同山里的草木一起枯荣,就在这时,陷阱口探出了一个脑袋。
有一瞬间,他以为自己看到了什么山灵精怪,小鹿女之类的。下一秒,“小鹿女”开了口,问:“你想上来吗?”
谢景聿没回答,这个问题明显多余。
“我可以找人救你上来,只要你答应我——”林粟一字一句又沉又稳地说:“让你爸爸资助我上学。”
谢景聿坐在地上,背靠着土壁,明明掉进了坑里,却不让人觉得狼狈。听到林粟的话后他没什么特别的反应,沉默片刻后才冷静地陈述道:“你跟着我上山的。”
林粟没想到少年这么聪明,被戳穿后她有一瞬间的慌张,但很快就坦然了。
谢景聿冷笑,“你应该再等久一点。”
“山里有很多野生动物,再晚点野猪就会出来觅食了。”林粟语气平静,她知道自己的做法很不光明,但她已走投无路。
谢景聿没想到在深山里还能被威胁,他仰头看着陷阱外的人,她已不再是单纯无害的“小鹿女”,而是一匹随时会咬断人的喉管的野狼。
“你叫什么?”半晌,谢景聿问。
“林粟。”
谢景聿立刻想到了徐雅恩的话,一个奇葩。
“去找人吧。”谢景聿面无表情道。
林粟一动不动,目光仍是望着陷阱里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