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林粟就从采茶工们的闲聊中得知了徐家福带来的人的身份,说是市里机器制造公司的老总来南山镇谈合作,顺便带了儿子来玩。更有消息灵通的人说,徐家福的女儿和老总儿子考到了一个高中,明天的升学宴请了他们一起来庆祝。
采茶工们聊到这,就问孙玉芬说:“你们家林粟不是也考上了临云一中,怎么不给办个升学宴啊?”
孙玉芬快嘴回说:“都没钱给她读书,还办什么升学宴。”
又有人说:“林粟考上了这么好的学校,不给读可惜了。”
孙玉芬把手往腰上一掐,尖着嗓子道:“你觉得可惜,就出钱供她读,别只出张嘴。”
那人就不吱声了。
孙玉芬不在的时候,采茶工们聚在一起也夸林粟懂事能干,说林永田孙玉芬对这个养女太刻薄了,但说归说,没有人真的挺身而出为林粟打抱不平。
这年头,没人活得容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自身都难保了,谁还管得了别人的死活?
四点钟的光景,工头喊人结算,林粟看到孙玉芬拿到钱了,就凑到她跟前去,巴巴地喊了一声:“妈。”
孙玉芬啐一口吐沫到手指上,搓了搓后开始数钱,点完钱后瞥见林粟站在一旁,眼睛直勾勾地看着自己手里的钞票。她不为所动,把钱一折,塞进兜里,说:“你现在不上学了,没什么需要花钱的地方,就不给你钱了。”
林粟立刻急了,“妈,我今天没有偷懒。”
“吵吵什么,供你吃供你喝还不够啊?”
林粟一连两天没要到钱,想到以后孙玉芬很可能再不给自己钱了,心下就慌了。她没有急赤白脸地和孙玉芬争辩,而是冷静地说:“我明天自己找工头算钱。”
孙玉芬一听就怒了,她抬起手直戳林粟的太阳穴,骂道:“你现在大了,长能耐了是吧?我告诉你,我要是不答应,你看工头敢不敢把钱算给你。”
林粟并不想和孙玉芬对着干,没好处,便立刻软化了态度,哀求说:“妈,我就是想攒点钱买身衣服,你放心,我一定听你的话,好好干活。”
她任打任骂,被戳得身子直晃。
孙玉芬也怕林粟之后干活不积极,骂了几句后就从兜里掏出了钱,抽了张五块的纸钞丢地上。
“小白眼狼。”孙玉芬啐道。
林粟蹲下身,捡起地上的五块钱。她看着手里的纸币,半晌擦了下眼睛,沉默地跟着孙玉芬回去。
到了家,孙玉芬吩咐林粟烧水,林粟趁她洗头发的功夫,回了房间。她爬上床,往床板和墙壁间掏了掏,却什么都没摸到。她脑袋一嗡,立刻趴到床底下,也没见着红色的塑料袋。
她的钱不见了。
林粟当下从头凉到脚。
林有为这时从外面走了进来,手上还拿着一个崭新的游戏机,看到房间里的林粟,他下意识要往外跑。
林粟两三步冲过去,一把薅住他的后衣领,质问他:“你是不是拿我东西了?”
林有为不回话,只顾着挣扎,还要拿手上的游戏机砸人。
林粟揪住他的衣领,晃着他,提高音量再问了一遍:“你是不是拿我钱了?”
她红着眼,表情说得上是狠绝,手上更是用了死劲,林有为到底不过十岁,一下子就吓哭了。
孙玉芬听到林有为的哭声,头发都顾不上冲洗,顶着一头泡沫跑进来,看到林粟揪着自己儿子,立刻上手把她推开。
“干嘛呢?动手打你弟啊?”
林粟浑身都在颤抖,咬着牙说:“他偷我东西。”
“偷什么偷,这家里什么东西是你的?”孙玉芬摸了下林有为,这才问:“你拿什么了?”
林有为哭哭啼啼的,从口袋里掏了掏,拿出了一个红色塑料袋。
林粟伸手就要夺过来,孙玉芬动作更快,拿过塑料袋打开看了眼。
“这是我的。”林粟想抢。
孙玉芬把手抬高,抹了下流到眼睛上的泡沫,问:“哪来的钱?”
“我攒的。”
“看不出来啊,你还挺有本事,能攒这么多钱。”孙玉芬睨着林粟,“干什么用,学费?”
“妈,你把钱给我,这是我的。”林粟怕孙玉芬不给,伸手还想抢。
孙玉芬抬手一推,林粟受不住力,直接仰倒在地。
林粟见孙玉芬把塑料袋捆起来塞进了兜里,也顾不上疼,马上跪起来去抱她的腿。
“这是我的钱。”
“妈,你把钱给我,求你了。”
“你让我去读书,我以后一定会孝顺你们的。”
“求你了,求你了。”
林粟哽咽着,抱着孙玉芬就像抱着将溺之人的最后一根浮木,任她怎么掰都不放手。
孙玉芬见林粟表情绝望,脸上露出一丝犹豫的神情,但很快她就想到了林永田的话——林粟这丫头现在就这么有主意,再读了书,有了文化,以后指不定就飞走了,到时候可就白养了。
“我们供你读完初中就不错了,高中就别想了,学费又贵,还要去市里,你弟也要读书,家里哪有那么多钱……”孙玉芬掰了掰林粟的手,没掰下来,一狠心直接踹了她一脚,不耐烦道:“哭什么哭,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家虐待你了。”
“没有我和你爸,你早没命了。我告诉你,我们没对不起你,你有本事,去找你死了的亲爸,改嫁的亲妈要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