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告诉他的呗。”宋语馨有些郁闷地说:“我要不是说你调到京城来了,我怀疑他都不会让我来……我就奇怪了,他怎么就这么看好你呢?我怎么就没看出你有什么了不起的本事?”
萧宸笑了笑:“那是你爸错爱,我也觉得我没什么了不起的本事。”
“难得啊,还有点自知之明的。”宋语馨嘻嘻一笑:“对了,你是调到什么单位?城市规划局好像没有部级单位吧?”
萧宸笑道:“在国家发改委呢。”
萧宸这一说,宋语馨就一下子“恍然大悟”,说道:“我想起来了,国家发改委就是以前的计委吧?我想起来了,想起来了,计委有个什么规划司,你是在这个部门吧?”
萧宸心想,我还是明说吧。就正儿八经地回答:“其实我是国家发改委副主任,发展规划司是我分管的。”
“副主任?”宋语馨一愣,忽然笑了起来,花枝乱颤:“国家计委副主任,就你?做梦吧你,计委副主任……我记得以前那个计委主任,叫什么的来着,还是政治局委员呢!副主任,副主任起码都是副部级吧?或者正部?哈,你是副主任……我看你呀,顶多就是个副处长了不起了……哎,我说,我还才发现,你官瘾挺大的,还想做国家计委副主任呀?算了算了,不打击你了,也许再过二十年,你还真做到也说不定呢,哈!”
“跟你说真的,你还不相信。”萧宸这下就真有些无可奈何了,不过想想也是,三十一岁的发改委副主任,好像是有点让人难以置信了些。甚至现在委内都很少提到自己的年纪,这恐怕也是担心一些人嚼舌头吧?
“好了好了,我的大主任……我要上飞机了,等我来了你再吹吧,乖哦,我很快就到~~”宋语馨说着,笑嘻嘻地挂了电话。
萧宸一阵无语,乖?这个字好像都是自己说给别人的呀……她下午到,自己下午还要去中央党校做一个演讲,肯定没空接她,还是发个信息吧。
萧宸想了想,就赶紧发了条短信过去,那边宋语馨很快回复:“我先去酒店,晚餐你请。”
萧宸笑了笑,回了一句:“好。”
萧宸去中央党校做演讲,这其实不是什么特例。很多领导干部如果曾作出什么足够引起党校重视的事情,都有可能被邀请去中央党校演讲。萧宸这一次,是因为他在过去主政一方时重视反腐败,并且在吴城市委书记任上,创造了一些防治腐败的新手段,因而被邀请在党校演讲的,倒跟他现在的职务没有多少关系。
今天他的演讲对象们,自然不会是省部级高官,而是县委书记们。对于台下那两个班一百多名县委书记,萧宸还真的一点都不怵他们,这可能是他自己级别越发高了的原因,在他们面前演讲,倒也就跟平时作报告差不多,要知道县委书记也不过就是正处级,他如今明确副部级,享受正部级待遇,到地方上去的时候,正处级的干部有时候连接他的资格都没有呢,他有什么好紧张的?
照例是一阵掌声过后,主持人上前笑着说:“我们今天请到了国家发改委副主任萧宸,萧宸同志是刚刚从吴城市委书记上调国家发改委的,在吴城,他创造性的应用了廉政灶等制度,严格打击腐败,使得吴城官风一清。他曾经在我们中央党校《理论动态》上数次发表文章,从他的专业――经济学角度论证了加强对国有企业重组、改制、产权交易、监管和规范的重要性。今天他讲的题目是“腐败与反腐败的经济学思考”。(鼓掌)
萧宸走在主席台,笑着朝台下压了压手:“能够到我们这演讲,我感到非常荣幸。但我今天说的话,只是一点个人看法,也不是作报告。大家把他理解成个人的学习想法交流。我在咱们中央党校讲起来一般很放得开,要是作为正式报告,我就不太放得开了,也容易引起争论,所以今天的讲话,希望作为内部研讨。我想在咱们这个系统做反腐败的报告是一件很严肃的事,但我不能保证讲得好,既不知己,也不知彼,没专门研究,希望大家谅解。提出一些问题,一些实际中的焦点判断,大胆想法,以期引起思考。并不是说我已经有很成熟的东西。反腐败这个问题,研究很多、争议很大,需要我们在实践中逐步探索。
我曾经做过一次关于反腐败的报告,但不是在这里,是在吴城市纪委。开头是我对腐败的判断。结尾是我对低成本反腐败的思路,中间两个小时结合历史和逻辑。学《资本论》,马克思的研究方法就是历史和逻辑的统一。一般人爱听我演讲,就是因为我不讲纯逻辑,尽量把逻辑和历史统一起来。我中间这一大段是把改革开放20多年以来的历史过程和学者对腐败问题的认识,理论不同看法结合起来。一方面是腐败和反腐败的客观发展过程,另一个是我们对腐败和反腐败的认识。这就是历史和逻辑的统一。以历史为线索讲起来比较轻松,学者一般上来就是一套概念逻辑,这是在学术界不好的风气。
对反腐败形势的判断,我是反映一些老百姓的看法。我不知社会上的判断和我们内部的判断有什么大的差别。据社会总体反映来说,腐败是越来越严重了。大家对我们党和国家多年以来反腐败的成果是充分肯定的,老百姓心里明白。但反腐败的发展跟不上腐败的蔓延。特别感觉这三年很多腐败超越了底线。
现在不是清除腐败的问题,而是不让腐败超越底线的问题。许多腐败似乎无法克服了,大家都说腻了。这么多年再说都觉得没有意思了。无可奈何了,很多人也习惯了。我就提出,腐败有没有一个底线?就是说,你可以腐败,但别超过底线就行。话说到这份上就很悲哀了,就是说你不能太过分了。一个有实权的官员贪污百八十万,大家已经觉得没什么问题,但你贪污上千万、上亿就太过分了,你要那么多钱有什么用?贪污到没用的程度了,你还要贪污干什么?”
说到这里,台下哄堂大笑,说起来外人不相信,其实中央党校的校风就是这样,哪怕显得颇为“反动”,在这里说,也没关系,属于内部讨论呢。
萧宸继续道:“我估计了四个方面,一是官员贪污的性质和数量恶性膨胀。腐败有广义的和狭义的。狭义的是指官员,这是核心的问题。社会上现在广泛传言买官卖官,已到了这一层次。二、腐败迅速蔓延到社会各个领域,形成了精英联盟。在华夏存在这么一批有权力有资本有学问的所谓精英,超脱老百姓的‘上等人’,结成联盟,一致欺负弱势群体,没有互相制约,上层人勾结到一起了,迅速向各个领域蔓延。比如说,现在主要的媒体主要是替有钱人说话的,中宣部也管不了。有部分学者,很多言论发表不了,不是中宣部不让发,而是媒体的老总成心不给发表。那些老总自己就是腐败分子,华夏媒体这些人有没有腐败?他们也是大款。他们那个阶层掌握了媒体报纸,你只要替老百姓讲话的、反腐败的东西,他们不给你登。这可不是按照中宣部的指示,而是他们自己做的。这些大编辑们做什么评选,什么“改革风云人物”。精英阶层操纵媒体的力量很大,你看媒体现在向着谁?是向着腐败一边还是反腐败一边?这看得很清楚嘛!现在最多的就是房地产广告,炒作房地产泡沫,说什么房价要涨20年?我今天说一句,我个人感觉,房价肯定还会要涨,但迟早要涨出麻烦来,这个话大家几年以后再看。
现在主流媒体和网上大不一样。网上说真话,是老百姓撒气的地方,出了很多民谣。官方语言、学术语言、媒体语言严重脱离华夏老百姓,甚至成了两个话语系统,词都不一样,说话方式也不一样,互相不沟通。说明华夏社会由于腐败蔓延,上下层开始分裂,蔓延到各个领域。如果腐败不蔓延就不可能长久。我们这次反对瓜分国有财产,原因就在这儿。有人说国有企业效率低,送给经理们就可以了。从产权理论说这是不合理的,怎么能以效率高低决定产权呢?如果穷人效率比富人高,可不可以把富人的财产拿过来呢?这不成了闹革命了?”
台下又是一阵大笑。
萧宸继续说:“腐败要存在必然要扩张,和市场经济一样。市场经济是浪费资源的,要不断扩张、向全世界吸取资源。若不这么做就没有总需求,市场经济就不能存在。市场经济本质上是一种非常浪费的经济,效率不一定就高。我们盲目认为市场经济万能,是因为受到了计划经济之苦。
有腐败利益的人会想办法让腐败蔓延。我前段时间为了东北振兴的事,从社科院调到政法大学,一去就看到学校不成样子,老师不好好教,学生不好好学。这叫教育产业化。培养这么多大学生分配不出去,收费高让大学老师发了一回财,造出大学生泡沫,泡沫现在破灭了,就逼着大学生上研究生,家长又要付出特大代价。教育产业化实际是在教育界制造腐败,想办法让富人控制更多的教育资源。这几年看知识分子群体迅速右转,替老百姓说话的越来越少,鼓吹腐败的人越来越多。前几年不是这样,整天气呼呼骂街。现在怎么不生气了?扩招了,把家长的钱弄到他们手里了。学生质量当然下降了,一个老师教两个学生和教二十个学生能一样吗?质量下降、粗制滥造,分配不出去,学生在校心里像长了草似的,根本不想好好学习,整天琢磨哪个老师学分好混。你看今天青年人这个样子,教育界腐败很糟糕的,这是对我们下一代不负责任。我请大家注意,历史上科举制度的腐败曾经导致了几次亡国。
卫生医疗,是针对病人和老人的,就更不象话了。所以说腐败超越底线,教育腐败是欺负小孩儿,医疗腐败等于欺负病人和老人。你要腐败可以欺负我们这些大人(台下笑),不要欺负弱势群体,怎么能欺负到病人头上呢。医疗界这么多年弄不清要不要产业化、商业化,只有在sars的时候才知道医生很好,发现很多活雷锋,医生也能当雷锋。有危机的时候叫白衣天使,没危机的时候医疗界腐败得不像话。哪有手术也要送红包的,现在变成公开化了,只要你一住院就有人告诉你,说你要哪个大夫做手术,要给他送红包,小费公开给,这个一万,这个二万,那个三千,你只能要那个一万的,你不敢要那个三千的。送一万给你好好开刀,送三千就不给你好好开刀,让你疼,没治彻底让你再开一次刀,你要心领神会,开刀的时候就给。然后说没强迫你,这是自由选择。这个自由选择特别坏,什么叫自由选择啊!他明码标价,你敢不选吗?说没有敲索你啊,是你自己愿意给的啊!医疗系统小费泛滥。教育医疗系统都腐败成这个样子了,太不像话了。这两个领域要有信仰的,外国有宗教徒从事教育和医疗,虔诚的宗教徒才能干这个,不然你欺负病人和小孩,怎么办?这个腐败是超越了底限的。
第三个问题,已形成既得利益集团,挑战共产党意识形态和国家合法性。这一条今天咱们不多说,这个不是今天的范围。
第四个问题,华夏不能走拉丁美洲道路。世界上搞腐败实现现代化的也有,就是“三南”,南美、南亚、南欧。南欧就是意大利,意大利几百年黑社会,黑社会就是政府,政府就是黑社会。跟我国解放前是一回事,蒋介石就是青红帮的。南亚的泰国,南美腐败,一会繁荣一会崩溃,周期的金融危机,民主也是腐败。选举是有钱人操纵的,国际资本操纵的,政府像走马灯似的换。他们一届一个,有的不到一届,上台几个月就下台。上台赶快腐败,腐败完了就走最安全,再上来一个再腐败再走。所以政府没力量,软政权,真正有力量的是财团资本家。华夏在经济发展的过程当中会不会也堕落到这种样子呢?有人可是已经说了,早晚会的。这样不错,只要能现代化很好。拉丁美洲化有什么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