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p>
李适之双目泛红，厉声道：“锦麟李氏数百年基业，难道你要亲手毁掉吗？！”</p>
李道彦转身看着自己的长子，眼神中并无太多的愤怒和失望，只有难以用言语形容的萧索。</p>
他缓缓说道：“知足常乐的道理，为何你就是想不明白呢？”</p>
“为何要知足常乐？为何不能顺心如意？”</p>
李适之近乎偏执地盯着老父亲。</p>
“因为……”</p>
李道彦自嘲一笑，一字字道：“无德者失之，有德者居之。”</p>
李适之不是不明白这句话的道理，但是此刻他显然听不进去。</p>
李道彦忽地抬手指向丁会，看着李适之说道：“你以人间为棋盘，以众生为棋子，可曾想过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我教了你那么多道理，你只记得尔虞我诈之术，却忽略人心所向之道，焉能不败？”</p>
李适之脸色发白，双手不自觉地颤抖着。</p>
李道彦喟然一叹，不再看他，对那个五花大绑的女官说道：“老朽记得，你姓金名巧兰？”</p>
面对这个看起来毫无杀气的老者，先前在所有人面前侃侃而谈指控陆沉的金巧兰忽地畏缩起来，老老实实地点头。</p>
李道彦问道：“当年是何人送你入宫？又是何人指使你刺驾弑君？”</p>
听到这番话，几乎所有人的心都提了起来，那位高高在上的许太后更是心中一紧。</p>
金巧兰略显迟疑，望着老人温和的目光，她最终还是艰难地说道：“是……李尚书。”</p>
李道彦又问道：“哪位李尚书？”</p>
金巧兰深呼吸两次，稍稍抬高语调：“吏部尚书李适之。”</p>
群臣哗然。</p>
李适之惨然一笑。</p>
其实到了这个时候，大部分朝臣都已经确认李适之便是弑君真凶，但是亲耳听老人问出答案，他们心中的震惊和惘然无以复加。</p>
陆沉上前一步扶住老人的手臂，然而在他开口之前，李道彦抬手拍了拍他的手背，随即看向上方说道：“禀太后，锦麟李氏愧对朝廷，老臣未能及早阻止逆子，以至天子遇刺京城动乱，无颜再见先帝，请太后降罪老臣。”</p>
许太后终于清醒过来，连忙摇头道：“此事乃李适之及其同党所为，怎能牵连到李相？若非李相大义灭亲，哀家和朝中诸公都会蒙在鼓里。不论谁想借题发挥，哀家第一个不答应！”</p>
“谢太后饶恕老臣一命。”</p>
李道彦眉眼间尽皆疲惫之色，继而道：“老臣斗胆建言，还望太后允准。”</p>
许太后略显忐忑道：“李相请说。”</p>
李道彦缓缓道：“太后年事已高，理当尽享天伦，不必为国事忧心操劳。太子殿下固然年幼，但有皇后护佑理应无碍，朝中亦有秦国公等重臣辅佐，足以料理朝政，太后以为然否？”</p>
当李适之的罪名确定之后，文武百官看向许太后的眼神已经多了几分狐疑，因为这短短四天里，李适之和许太后的关系之紧密出人意料，再加上先前李适之说的那些话，谁会察觉不到这里面的猫腻？</p>
其实就算李道彦不提，许太后也绝对没有可能继续行监国之事，只不过他公开提出来更加名正言顺。</p>
许太后定定地望着下方，却不是看李道彦，而是凝望着陆沉，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最后凄然道：“李相言之有理，哀家岂会不允？皇后。”</p>
宁皇后连忙转身，尽力克制着情绪：“臣妾在。”</p>
许太后黯然道：“往后……新君就托付于你了。”</p>
“是，太后。”</p>
宁皇后矮身一礼。</p>
许太后心丧若死，竟然不等群臣行礼，径直向内殿走去。</p>
李道彦亦未出言挽留，他看着一直沉默不语的陆沉，轻声道：“待此间事了，你抽空来一趟锦麟。”</p>
陆沉点头道：“好。”</p>
李道彦随即迈开疲惫的步伐。</p>
“父亲！”</p>
李适之双眼赤红，死死盯着李道彦的背影。</p>
李道彦脚步略滞，却终究没有停下。</p>
“哈……哈哈……哈哈哈……”</p>
李适之绝望地大笑，猛地喷出一口鲜血，身体朝后倒去。</p>
陆沉没有去看这位一败涂地的敌人，他的视线追随着老人，一直到李道彦走出端诚殿，在李公绪的搀扶下走入阳光之中。</p>
慢慢地走下九十九级台阶，李道彦忽地停下脚步。</p>
少年担忧地问道：“祖父，要不要歇息一阵？”</p>
“稚鱼儿……”</p>
李道彦语调很轻，抬头望着天幕，问道：“你说，祖父这一生算不算无愧于心？”</p>
少年毫不犹豫地说道：“祖父无愧于大齐朝廷，无愧于天下万民。”</p>
“无愧……无愧……”</p>
老人喃喃重复，一滴浑浊的眼泪从脸颊滑落，缓缓道：“但愿如此。”</p>
他迈步继续前行，老迈的身躯是那般瘦弱，再也承担不起万里山河之重。</p>
但是他依旧挺直腰杆，一如当年。</p>
……</p>
……</p>
……</p>
（今天四更，为盟主“你我都是九点钟的太阳”加更！从凌晨三点写到现在，我确实扛不住了，大家明天见~）</p>
(本章完)</p>
(/72079/72079060/113315905.html)</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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