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如嘈乱弦音响在徐嘉善的耳畔,他赶着马车在夜里悄无声息的离开了破庙,远离了后山的乱葬岗,随行的师弟们披着防雨的蓑笠跟在身后,偶尔能听到抱怨不解之语。
徐嘉善也没心思解释。
马车内。
狄老夫子被书籍和一些外出必用之物包围着,他在面前摊开一张桐油布,布上带着干涸血迹,这是他从雷郎君身上搜来的,除此之外,再无任何东西,他甚至连尸首都不敢埋,怕害雷郎君的人复返,察觉出什么异样,返回破庙草草吃完饭便督促着门下弟子们继续上路。
马车在泥泞的道路上并不好走,走的还是小道,更是慢了,可由不得狄老夫子不谨慎一些
,怀里的幽州通关文牒此刻在岱州俨然变成了催命符,岱州一定是出大事了,老夫子想道,他撩开车帘,道:“嘉善,你进来。”
徐嘉善进了马车,一个师弟接手了赶车。
狄老夫子抓着徐嘉善的手道:“距离岱州最近的寿州,庐州都是周幽州的人坐镇,你用最快的速度回去,告诉他们雷郎君在岱州主城无故惨死一事。”
“我口说无凭且手上也无证物,他们能信我吗”徐嘉善问道。
“这张王妃给的通关文牒你拿去,去了那边,你实话实说就是,如何做,周幽州那边的人自有判断。”狄老夫子将通关文牒用那张桐油布包裹起来塞给徐嘉善,催促道:“快去,现在就走,路上注意安全,一定要记得躲避岱州军队,若是遇到幽州兵最好。”
徐嘉善接过来,快速离去。
等爱徒走后,狄老夫子望着开始不安的弟子们,沉喝道:“都安静下来,听我说。”众弟子听完,不免心慌起来。
“岱州现在不安全。”狄老夫子咳嗽了一声,安抚他们:“但你们也不用担心,我已想好了对策,现在继续如常赶路。”
十几个读书人顿时如同找到主心骨一般,继续赶路,狄老夫子闭上眼睛假寐,约一个时辰后,他忽的睁开眼睛,看向窗外。
夜色中,他听到了阵阵马蹄声。
会是谁在岱州主城已经关闭时深夜而来,狄老夫子让弟子们避开官道,走旁边的小道,没过一会,如云火光从官道上飘来,照亮了黑暗。
狄老夫子面皮一紧,走下马车来。
官道上的是一支陌生骑兵,红色的旗帜上烈日高悬,左绣光明二字,骑兵铠甲铮铮,在官道上绵延不知几里,唯有为首之人的铠甲在火光照耀下尤其明亮。
光明军左骑将邓无双用审视的目光打量着这一群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不少人被他看的面色发白。
“尔等何人为何深夜赶路”邓无双问道。
狄老夫子上前,正了衣冠,对着老将长揖道:“楚州明心居士拜见将军,因城门关闭,暂无住处,索性趁夜凉赶路,这样也好早日到达阆歌,敢问将军,此地距离幽州阆歌还有多远”
邓无双没听过什么明心居士,他拇指推刀出鞘,笑道:“哦你们想去阆歌”
“正是。”狄老夫子昂然道:“我欲带门生去往阆歌。”
“去往阆歌做甚”邓无双继续问道。
“听闻周幽州在阆歌建造了黄金台,欲招揽天下之士,老朽也想带着弟子们去求官出仕。”狄老夫子捋须道:“老朽是先帝年间的秀才,后为楚州茶树县县丞,在江淮颇有薄名,到了阆歌定有一番作为。”
左骑将瞧着穷酸的老先生以及身后的一看就落魄的文人们,听了大笑不止:“老先生,好端端的江南富庶之地,文气冲天,你不想呆,偏要自寻苦吃,跑到阆歌那地,你是怎么想的”
狄老夫子脸色讪讪:“这不是江南能人太多了,实在比不过,便想着到阆歌碰碰运气。”
“阆歌有什么好的。”左骑将不屑:“既然你们是楚州来的,路引给我看一下。”
弟子们大气不敢喘,连忙把路引拿出来,狄老夫子送给这位将军。
邓无双仔细检查核实完毕,发现的确是楚州人,他这才慢慢收刀入鞘:“你们要去阆歌,我这边却是不能放你们离开了。”
狄老夫子背手一颤,面上却问道:“为何”
“你们是江南文人,虽然末等了些,比不过江南才子。”邓无双说着越想发笑,于是他也笑了起来:“但在阆歌肯定远胜北人,周幽州大兴土木建造黄金台,就是为了吸引你们这些不入流的学子去阆歌。”
“既然是江南人,就该好好的呆在江南,不要乱跑。”邓无双对那一群读书人道:“现在两军交战,读书人在外不安全,你们先留在我身边,等有空我派人送你们回去。”
不等这群人拒绝,骑兵带着这群读书人进了岱州主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