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生杨荣，拜见师傅！”</p>
<div class="contentadv"> 哽咽声响起。</p>
朱棣快步走到杨荣面前，扶起杨荣，打量着，伸手拍拍杨荣发顶，笑道：“长成大小伙子了，身体结实，看样子，这些年没有忘记操练，哭什么哭，其实是师傅对不起你！”</p>
所有孩子都带在身边了。</p>
独独把杨荣留下。</p>
因为雄英身边不能没个知根知底，懂雄英、帮雄英的人。</p>
而其他孩子，和他关系太密切了。</p>
孩子们中间，也只有杨荣最合适。</p>
索性，这孩子这些年在大明，没有受委屈。</p>
雄英的师兄！</p>
老头子喜欢这孩子的学识和能力。</p>
就连大哥，都很认同这孩子。</p>
其他人有些小心思，也不敢动歪脑筋。</p>
“师傅不要这样说，学生会无地自容……”</p>
……</p>
朱棣和杨荣说话时。</p>
方孝孺默默打量朱棣。</p>
朱老四剪了短发，这么多年了，将近三十岁的人了，也没有蓄须。</p>
圆领装，最上面一颗用椰子壳制成的风纪扣，紧紧扣着。</p>
威严而也不失活力。</p>
就好像整个燕藩，处处都显得井然而充满活力。</p>
“方希直！看什么，老朋友见面不认识了？”爽朗声突然响起，打断方孝孺思绪。</p>
方孝孺回神，看着朱棣含笑大踏步而来，忙作揖行礼，“下官方孝孺，拜见王爷。”</p>
朱棣一把托住方孝孺，摆手道：“行了，你方希直当初偷偷去土桥村，吃我做的饭，还跑去公祠学堂试探我，你就不是个好人，装什么装。”</p>
众人全都笑了。</p>
方孝孺笑着，情不自禁回忆起当初的一幕幕。</p>
目光看着朱棣。</p>
他对这位王爷，从最开始的敌视、戒备、惊讶、再到后来的敬重、佩服……</p>
如今，竟然成了朋友。</p>
至少，他知道，燕王把他当朋友了。</p>
“这次你来我燕藩，有没有再搞刺探？”朱棣笑问。</p>
方孝孺笑着点头，“刺探了，这段时间，看了好多，工业区我全都看了，还去看了新编梁祝舞台剧，其中，祝母对梁山伯说的那番话，给我的触动很深！”</p>
朱棣第一时间明悟方孝孺话中，未尽之言，微微愣怔，随即笑着拍了拍方孝孺肩膀，“你方希直是个无谓生死，头铁的，这恰恰是我喜欢欣赏你，愿意和你成为朋友的原因。”</p>
“能让王爷视为朋友，下官死也无憾。”方孝孺笑着打趣：“既然希直已经是王爷的朋友，不知王爷能不能带希直，好好刺探刺探王爷的海军大营？”</p>
“这有何不可，我们先去看将士们蹴鞠，然后我带你好好转转海军大营。”</p>
……</p>
朱棣和方孝孺走在最前面。</p>
徐妙云、乌云琪格、明月、金豆子、祈婳走在后面。</p>
谭渊和孩子们跟在最后面。</p>
金豆子看着朱棣，拉了拉乌云琪格的手，好奇抬头，低语询问：“姑姑，我阿爹对这个方叔，怎么这么不同？”</p>
乌云琪格看了眼方孝孺。</p>
低头笑道：“因为你阿爹知道，读书人、官员中，类似这位方大人的，不多，只是凤毛麟角。”</p>
……</p>
方孝孺看着两名经过的海军将士，站在路边敬礼，等走过后，问：“刚刚入军营，我就发现，时隔数年，王爷麾下的将士，和以前完全不同了，更是和大明将士截然不同，谭渊告诉我，是因为，他们现在已经成为，有知识的军人，对此，我不是很理解……”</p>
“等会儿我带你去看看，你就明白了。”</p>
“海军加油！”</p>
“陆军最强！”</p>
朱棣的话音刚落，侧前方几排树林后面，就传来热闹的喊声。</p>
朱棣笑道：“海陆两军正在进行蹴鞠联谊赛，咱们顺道去瞅一眼。”</p>
方孝孺作一请的手势。</p>
跟着朱棣，穿过五排高大树木，来到一片宽阔平整的绿荫草地边缘。</p>
密密麻麻围观的海陆两军将士，黑白分明。</p>
看到朱棣时，有将士要行礼。</p>
朱棣摆手制止。</p>
两军将士继续给场中，相互奋力对攻的袍泽加油鼓劲儿。</p>
方孝孺仔细观察时。</p>
俞靖、谭渊为首海陆两班将领凑到朱棣身边。</p>
俞靖得意洋洋，“王爷，我们海军将士，练就了在海中风浪都能钉在船上的下盘功底，说实话，每次陆军和我们比试，总是输多赢少，我们都不愿和他们打比赛，可谭渊、柳升、张武、周浪他们，输不起啊，总是缠着我们，想赢回来，可次次都输！如今，为了让陆军兄弟心里好受点，我们只能让着他们。”</p>
谭渊气的嘴都歪了，指着不远处的记分牌，“俞靖你能要点脸嘛，看到我们要赢了，觉得没面子，就说你们让着我们？”</p>
……</p>
朱棣唇角含笑，听着海陆两班将领斗嘴。</p>
这群活宝，这次陆军赢了，海军回去后，就会拼命练习，觉得有必胜把握后，就去挑战。</p>
总之，双方有输有赢。</p>
谁都不服气。</p>
看了一会后。</p>
朱棣转身，往前面走去，方孝孺等人忙跟上。</p>
朱棣询问：“希直刚才观看，发现了什么？”</p>
“更有活力！”方孝孺的总结十分短。</p>
燕藩军中的活力，是他在大明军中所看不到的，“这种活力不光是在军中，燕王治下，整个燕藩，都十分有活力。”</p>
朱棣点点头。</p>
带着方孝孺走到一栋四层红砖房外。</p>
方孝孺抬头。</p>
看着楼顶前端边缘，用铁铸造而成的三个字：教学楼。</p>
朱棣顺着方孝孺视线，抬头看了眼，一边往里走一边说道：“你的疑惑，全都在这栋小楼内。”</p>
方孝孺跟着朱棣往内走去。</p>
这种数层不等的砖石建筑，来了几天，他已经很熟悉了。</p>
没有钢，建不了这种建筑。</p>
对于如今，工业能力很强的燕藩来说，这类建筑，反而比木质建筑更省钱，速度更快。</p>
毕竟，如果要建造大量木质建筑。</p>
就需要很多阴干的木材。</p>
这对于迅速发展的燕藩来说，就比不上水泥砖石了。</p>
第一层，一个大房间。</p>
站在门口，可见里面一个个书架。</p>
有海军将士，或站在书架前，或坐在桌子前，静悄悄认真看书。</p>
方孝孺眼中震惊一闪而逝。</p>
这么多书！</p>
即便是他家都没有这么多书！</p>
朱棣低声道：“这里面的书，和你们读的书有很大不同，除了少量我们认为有可取之处，重新修订的先贤书籍，剩下的，更多是各类杂学书籍，比如数术、以及数术在农田水利、建筑中的实际运用，齐民要术为代表的农学书籍、历朝历代的工艺技术书籍，我们重新修订的史书……”</p>
用人民史观，重新修订的部分史书，已经在军中图书馆陈列，供将士们阅览。</p>
不过，这些书籍只是在军中。</p>
并没有在外面普及。</p>
无他。</p>
他不想因为这些书，招致大明精英层更大的敌视，影响现在每年五万名额的迁民。</p>
如果朝廷有一天，对燕藩的态度，恶劣到禁止迁民，禁止商贸。</p>
他就会将人民史观的史书，直接加入到，整个燕藩教育体系中。</p>
朱棣转身，带着方孝孺上楼参观。</p>
第二层有四间教室。</p>
匠人、农科司研究农作物的老学究，正在给将士们讲解一些工学、农学知识。</p>
朱棣带着方孝孺，从二楼上三楼时，介绍道：“二楼是讲各种杂学的，三楼是讲各种军事知识、军事条例的，四楼……”</p>
朱棣扭头，询问雍鸣，“不见你原吉师兄，他今天在这里有课？”</p>
雍鸣笑着点头，“嗯，今天是原吉师兄给海军第二舰队第三护卫舰队讲楚汉时期的历史。”</p>
方孝孺惊讶。</p>
夏家大小子，都能讲课了？</p>
“楚虽三户，亡秦必楚，谁来回答一下，楚虽三户是那三户。”</p>
方孝孺刚准备询问，就听紧挨楼梯口的课堂内，传出熟悉的声音。</p>
分明是夏原吉。</p>
方孝孺快步走到门口边缘，只见一名海军将士站起来，大声回答：“三户分别指楚国三大氏族，屈、景、昭！”</p>
“很好！”</p>
只见十八九岁的夏原吉，含笑自如点点头。</p>
随即反问端坐的七八十个将士，“那么，亡秦的，真是这三大氏族吗？”</p>
“是！”</p>
“刘邦是楚国人！”</p>
“项羽也是楚国人！”</p>
“陈胜吴广也是楚国人！”</p>
……</p>
听课的将士们，纷纷回答。</p>
“不对！”</p>
夏原吉一口否定众人的答案，转身，用粉笔在黑板写下‘百姓’二字。</p>
这粉笔是朱棣唯一直接插手搞出来的。</p>
其实很简单，就是把以前的白泥块，用水锤捣成粉末，混合一点鱼漂胶，在模具中晒干水分罢了。</p>
夏原吉转身看着一群听课的海军将士，解释道：“楚虽三户，亡秦必楚这是精英们，以精英史观编史的狭隘观点，如果没有百姓，仅凭三大氏族，就能打败秦王朝？我们已经学了一段人民史观，看待历史，学习历史，就不能书上说什么就是什么，我们要从人民史观的角度，去理解、解释历史大事件……”</p>
“劳动者创造历史，这是人民史观最基本、最核心的价值观……”</p>
“我师傅，也就是燕王总说，燕藩现在的一切，不是因为他出海造成的，而是百姓跟随他出海，所有的劳动者共同创造的。”</p>
……</p>
方孝孺不知自己怎么从海军大营教学楼走出来的。</p>
默默跟随在朱棣身后，直到和朱棣一同上了一辆马车后，马车缓缓驶出海军大营，行使在回宫的林间道路。</p>
才缓缓从震惊中回神。</p>
坐在朱棣对面，看着朱棣，“王爷，这人民史观……”</p>
他不敢往下说了。</p>
等于是摧毁了精英层。</p>
甚至摧毁了皇权天赋的那套理论！</p>
朱棣知道方孝孺想说什么，“希直是想说，我就不担心，这样教育将士们，有一天，我的后代胡作非为，被将士们推翻？”</p>
方孝孺点头。</p>
朱棣含笑摇头，“我不这样看，那些胡作非为的皇帝，为什么敢于胡作非为？无非是以为当了皇帝，就可以目空一切，把自己当神看待！”</p>
“乡土村社建成后，官员的官僚风气得到了很大遏制。”</p>
“同理，我也坚信，只要人民史观在我燕藩军中、百姓中，坚定不移推行下去后，精英层、君主都会产生敬畏，人有敬畏之心，有害怕的东西，才会时时刻刻约束自己，如此，后来的继承者，即便平庸一点，但至少不会胡作非为。”</p>
其实，就是主体思想！</p>
“人民史观，不但教育百姓、将士，我这一系的继承者，也必须从小学习，人民史观更是会被定为我开创燕国的祖制，任何人都不得动摇，我的继承人动摇，天下人，可以群起而攻之！这番话，将来我会写入祖制中。”</p>
“如果有一天，我的后人，有人不知死活，敢动摇人民史观的主体思想，那就是他咎由自取，活该！”</p>
“只要我的后人，哪怕心里不爽，行为都坚定不移执行人民史观的主体思想，百姓就会拥戴他。”</p>
“燕藩的君权是天赋，但在我们人民史观的主体思想中，天心即民心！”</p>
上苍看不见摸不着。</p>
如何给帝王带来敬畏？</p>
还不如，目视所及，密集的百姓，对君王更具有震慑性。</p>
当一个君主，学习了人民史观，当一个政权下的百姓，所有人都相信人民史观时。</p>
统治者，看着一群坚信人民史观的人，无论做什么事，都会有所顾虑。</p>
多考虑一下百姓的。</p>
方孝孺沉默思考。</p>
他无法预判，燕王这番话对不对。</p>
也无法预判，燕藩一旦推行人民史观后。</p>
是让燕国国运变长还是变短？</p>
“希直，人民史观这件事，我不希望传回朝中，你知道就行了。”</p>
方孝孺回神，郑重点头。</p>
他当然清楚，人民史观新编历史，若是传回朝中，会给大明和燕国的关系，带来怎样的影响。</p>
下一秒，方孝孺脸苍白，“燕王认为，未来大明一定会与燕国的关系更加紧张是吗？到时候，燕王就会没有任何顾虑，推行人民史观？”</p>
朱棣扭头看向窗外，“这不是我能决定的，你来了好几天，也看了好几天，应该明白，我燕藩和大明，在很多内在的核心思想上，有着很大的冲突，我不会为了迁就大明而变成大明，我当然希望，双方和睦相处，相互包容，相互理解，可中原能不能也如此？”</p>
“这些年，我已经没有试图改变中原了，但中原对我的敌意，似乎并没有随着我离开而减轻，对吧？”</p>
方孝孺沉默。</p>
燕王对未来悲观。</p>
此刻，他突然也很悲观。</p>
一会儿还得说服燕王回朝。</p>
这个沉重话题，不能再继续下去了。</p>
方孝孺收敛思绪，转移话题，“王爷，为什么还要教将士们农学、工学？”</p>
朱棣笑笑，“将士们早晚有一天，会离开军中，学点东西，将来离开军营，也有一技之长傍身，对了，明年，我们军中，三十五岁以上的将士，要有一批退役……”</p>
方孝孺瞪大眼睛。</p>
三十五岁退役？</p>
这可是一个士兵，最好的年纪啊！</p>
……</p>
回到王宫。</p>
朱棣就带着方孝孺进入书房。</p>
众人在外面等着，看着紧闭的书房门，全都有些紧张担心，他们都知道，方孝孺要说什么。</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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