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
卡列宁皱眉了,而安娜却笑了。
「你喜欢自己吗?」
「并不讨厌。」
「所以你在说谎。」安娜轻笑道,然后踮起脚吻了一下对方的唇。
「瞧,你可是个温柔的人呀!」
卡列宁的眼睛缓缓地眨动了一下,他瞧着安娜那双明亮且澄澈的眼睛,又见那双眼睛格外爱怜的将视线落在她执起的右手上。
「你有颗温暖的心,亚历克赛,虽然你竭力否认。」
「你见不得妇女和儿童的眼泪,是因为你见不得他们的无助,因为你知道这社会对他们的确是有失公允的,你有一颗善良温软的心,亚历克赛。」
「我啊,每时每刻都非常虔诚的爱着这一颗心呢。」
「您走神了。」
斯留丁的声音响起。
卡列宁的思绪被打断,他看向秘书先生,然后说出了一个合适的答案。
「我真怀疑我能不能追上您。」斯留丁笑道,他对于卡列宁的崇敬又多了一
层。
「那位公爵真的那么难以相处吗?」斯留丁收敛了表情问道。
「是的。你需要非常注意,他讨厌任何傲慢的人,同时又讨厌过分谦虚的人。」
斯留丁听了,给自己提了个醒儿。
他之前已经提前了解了一些滚鱼特罗耶库罗夫公爵的信息。知道后者是个有钱的鳏夫,丧偶有十几年了,可他从没再娶过,在男女关系上也没有什么风流韵事可作为谈资的。
虽然特罗耶库罗夫公爵向来不怎么尊重女性,但这件事让他在女性圈子里风评里水涨船高。
许多妇人对此表示感叹,向枕头边的丈夫谈论对方这一坚贞的品德,直到男人们忍无可忍的穿好长袍去他自己的房间,就在那种时候,妻子也免不了还要扔下一句:「瞧瞧人家特罗耶库罗夫公爵!」
说的人多了,以至于有些人就遗忘了这位公爵其实也谈不上爱他的妻子。
他几乎从不带她出席什么宴会,也从不向人说起关于他夫人的一点好坏。那位长相不错但沉默寡言的夫人就像一件还算精美的摆设,被特罗耶库罗夫公爵放在家里。
这件精美的瓷器生前被冷漠或者忽视,但没有人在意,直到她死后,一个男人开始为他「守节」,她就成了人人羡慕的宠儿。
这事儿有点可笑,但彼得堡的圈子里,没有人有时间真的去关心。
到这几年,特罗耶库罗夫公爵就靠着他显赫的家族,大笔的财富,以及连他自己都不清楚的拥戴力量,他成为了许多圈子里都举重若轻的人。
「我打听到许多人对他的私生活评价都不错。」
「也有一些人畏惧他。」斯留丁补充道。
「人们都畏惧他。」卡列宁淡淡地说,「尽管他自语‘他是彼得堡最后的良心"。」
斯留丁轻轻地笑了起来,他没听到卡列宁的一丝笑意,所以他收敛了表情。
「您不喜欢他,因为他不是一个珍惜家庭的人。」
卡列宁听到斯留丁的肯定声,他没有像早上那会儿一样掰手指,只是说道:「请不时地提醒我一下,斯留丁。」
「好吧。」斯留丁眨了眨眼睛。
「请您也偶尔注意一下我的拳头。」
「虽然我知道有些部员在私下里称呼我为某种狡诈的银狐,但我始终觉得自己一个诚实且正直的人。」
「您觉得会下雨吗?」
安娜询问管家科尔尼。
「我瞧着会下雨的,夫人,我的老寒腿已经告诉我了,不过先生离家之前我已经嘱咐了彼得。」科尔尼答道。
「亚历克赛说您从很小的时候就为他叔父预测天气了,这可不是因为腿吧?」安娜笑道。
科尔尼同样露出了一个微笑,这位衷心的老人有时候也不会那么古板严肃。
「今日带小少爷散步的话您不要在外面待太久了。」
「好的,我先带谢廖沙出去逛逛。」
「瞧他的小腿扑腾得多有力气呀!他以后也准时个报天气的好手儿。」厨娘萨沙走到大厅来了,一双白胖的手在谢廖沙手背上的肉窝窝上揉捏了几下。
谢廖沙向来不是非常讨厌别人亲近他,只要别亲他的小脸蛋,像是摸摸小手他总是非常大方的。
「带上一个小兔子苹果吧。」萨沙冲安娜说道,然后把雕好的苹果放在谢廖沙手里,后者紧紧地攥住了。
苹果比较大,谢廖沙就算好奇地啃一啃也不会噎到。
「呀,他想吃了!」萨沙喊道,然后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
安娜也笑:「小馋猫。」
于是谢廖沙就一路上都在用没几颗牙的嘴巴去糊苹果一身口水。
趁着谢廖沙在玩的时候,安娜就在廊檐下瞧着一棵枫树,唯一的一棵。
刚开始来的时候,那树虽然粗壮,却在偌大的院子里显得格外的孤寂凄冷。
仆人们并没有疏于照顾,但没有主人的同意,园艺师也不敢私自移植过多热烈的树种。待安娜成为了这里的女主人,她在卡列宁去上部里之后,就多次来这里闲逛。
树下面有一片草地,整洁而干净,她摊开一块大的棉布就可以在上面待一个下午。
然后她就渐渐觉得,其实这院子里也没有特别冷清。
有风声,鸟声,和似乎源源不断的阳光。
枫树其实也不孤单。
到了春季它长出新叶,到了夏季换上绿衣,到了秋季红得似火,而冬季,盖上一层厚厚的银装素裹以后,哪里还分得清树和地,只有偶尔出现的赏雪人而已。
这枫树会让安娜想起卡列宁。
可能很多人都会认为他是一个冷清的人,过着乏味单调的生活,可只要你参与进去,就会发现,对方也有一颗温暖和真挚的灵魂。
如果太阳才能被更多人喜爱,那安娜愿意去拥抱月光。
因为那月光银辉不够闪耀,但能为安娜照亮前行的道路。
那月光不够温暖,但掬起一捧,也足够温暖一个人的心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