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裹着一件缎子面儿的空筒棉袍,光着脚趿拉着两只老棉鞋,连屋子里的暖炉都顾不上叫人捅开烧旺,左之助胜政已然在菊社后边的书房里坐了小两个时辰,可都还没觉出来一点儿冷?
也都甭管是菊社里头那些挂着中国人名字、骨子里却是正经日本人的暗桩,还是那些个花钱买通了随时朝着菊社里边传送消息的地理鬼,后半夜的时候几乎是前后脚地撞到了菊社后院的小角门,倒是把个随时看守在小角门后边的菊社伙计吓了一跳——这得是出了多大的事由,才能招惹得菊社藏在四九城里的暗桩、地理鬼轮着番儿的递消息?
还都是照着菊社里早早订下的规矩,左之助胜政立马就被看守后角门的小伙计从热被窝里叫了起来。胡乱披了件衣裳,再拿凉水擦一把脸驱散了瞌睡虫,左之助胜政瞪着一双红眼睛看着送上门来的消息,当场便拍了桌子
真要是细细数算起来,早在大清国时候日本人和老毛子打仗那会儿,日本就派出来不少明面上挂着商人、学者招牌的间谍,腰子里揣着金条、银票,大车里装着硬火家什,在白山黑水之间与那些啸聚山林的土匪、胡子搭上了道路,撺掇收买着不少的土匪、胡子充任尖兵侦查老毛子的兵力部署与调动,有时候甚至还纠集起来袭击老毛子的军用物资运输队。仗着是白山黑水之间的地理鬼,这些个被日本人拿钱、拿枪收买了的胡子愣是把老毛子的军队折腾得叫苦不迭。
虽说后来日俄战争结束,大清国也都倒了旗号,可那些个在中国地面上捣鬼的日本人却从来都没消停过!
自打菊机关盯上了打从四九城里前往口外的这条驼道之后,像是铁枪绺子这样人钱不认人的盗匪,自然轻而易举地叫那些腰子里揣足了金条、大洋的日本人收买下来。
照着左之助胜政心里头琢磨的。原本是打算叫这刚被收买下来的铁枪绺子进了四九城中,先朝着火正门中人下了黑手,好求个斩草除根,捎带着再把段爷悄悄藏起来的那点体己洗劫一空,这才好叫断了后路的段爷不得不死心塌地傍着菊社厮混。可没想到这铁枪绺子里的丁伙虽说是收了菊机关的好处,也都照着左之助胜政要求的进了四九城。但这才不到小两天的功夫,就已然叫段爷手底下的人瞧出了来路门道?
要不然,这段爷和赛秦琼怎么就能大半夜的领着手底下的人马急匆匆出了城?!
也差不离是到了这时候,左之助胜政才猛地想起来个古怪事由——怎么昨儿一天就没见着齐三爷在自己跟前露面?
照着平日里齐三爷对自己的巴结做派,哪怕是打发齐三爷去洗刷个娘儿们的净桶,那齐三爷都能在伺候完了差使之后,屁颠屁颠地奔到自己跟前,一五一十地把刚伺候完的差使掰扯个盐打哪儿咸、醋打哪儿酸,全须全尾地把当年大清国内务府敬事房太监的模样演示一回!
可怎么在接应了与铁枪绺子丁伙碰头协助的差使之后。齐三爷反倒是一去不见踪影?
一边打发了菊社里头得力的伙计去寻齐三爷,急匆匆坐到了书房里的左之助胜政面前一边不断地接到了打从外边传来的消息。等得城墙外边骤然响起的枪声隐约入耳,左之助胜政顿时又是狠狠一巴掌拍到了桌子上——不用问,这肯定是段爷手底下的人马与铁枪绺子丁伙对上了阵势火并起来!
可为啥枪声响起来的方向却是城外五通庙?
照着自己交代的路数,铁枪绺子丁伙不是该先奔了昌平灭了火正门中一应人丁,这才转道朝着段爷悄悄安排下来的窑头动手?
都还没等左之助胜政琢磨这里头的路数门道,几个出去寻找齐三爷的菊社伙计已然回报——在茅草胡同里铁枪绺子丁伙安身的宅院中寻着了齐三爷,整个人都叫捆得跟个湖州粽子一般、堵着嘴扔在墙角。估摸着是捆着的时候太长。再加上夜里头冷风一冻,再被菊社伙计寻着的时候。齐三爷已然只剩了一口气儿,任凭菊社里头伙计如何推搡拍打,却也只能大张着嘴朝外边倒气,一句话也都说不出来
无可奈何之下,找着了齐三爷的菊社伙计只能把剩下来一口气的齐三爷搭回了菊社,再烫热了一壶烧酒给齐三爷勉强灌了下去。老半天之后才见着齐三爷那冻得惨白的脸上好歹见了点儿人模样。
等得这通功夫耽误下来,送到左之助胜政书房里的消息已然是段爷与赛秦琼带着几辆大车回了四九城,眼下正搁在四九城里红伤医馆治伤
抬眼看了看身上胡乱裹着件菊社伙计白天迎客时穿的棉袍、半瘫着坐在椅子上瑟瑟发抖的齐三爷,左之助胜政嫌恶地皱了皱眉头,低沉着嗓门朝刚刚缓过来一口气的齐三爷叫道:“齐君。你怎么会被那些人捆起来的?”
虚弱地抬起了眼睛,齐三爷有气无力地朝着左之助胜政应道:“左之助先生,我也弄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昨天我来菊社的时候,是您手下人吩咐我去茅草胡同里的宅院,替那些个铁枪绺子的人打个下手、指个道路好叫他们去收拾了火正门里剩下那些人!可我我可也真不知道您是怎么吩咐那些铁枪绺子的人物的?我只能是照着他们的说的,领着他们去城外看过一处庄院,再回了四九城中取了家什,然后然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