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九城外五通庙,论年头倒是打从明末崇祯皇帝那会儿就已然建立起来,起初倒是也有过十来年香火鼎盛的好时候。可也不知道是这五通庙到底是招惹了哪路神仙、何处人物,竟然在一夜间莫名其妙地冷清下来。
等得到了大清国倒了旗号,这五通庙里最后一位庙祝眼瞅着自己再跟这庙里耗着,怕就得是个生生饿死的下场,也就悄没声把五通庙里能卖的卖、能当的当,连两扇穿眼漏风的庙门都拆下来拿斧子劈了卖了柴禾,这才收拾了到手的那丁点家当扬长而去。
已然很有了破败模样的五通庙,在经得这庙祝一翻搜刮,自然也就成了鼠兔巢穴、蛇蚁家宅。平日里大白天打从庙门口路过,瞅一眼黑洞洞大殿里那掉漆损色的五通神像狰狞模样,胆儿大的都只觉得一股子凉气打从骨头里朝外冒,血气弱的更是觉得天灵盖上冷冰冰阴寒异常,脚底下全都加紧了朝前挪动两步,走老远方才长吁一口气,自个朝着自个说一声——今儿怕得是冲撞了哪路毛神,咋大太阳天儿都觉着心头一阵阵发凉?
既然大白天这五通庙都是个叫人瞧一眼都心头发怵的地界,寻常人自然不会搁在深更半夜的去这地界熬炼胆子。估摸着铁枪绺子里倒还真有几个大致明白四九城周遭情形的人物,在大队人马汇齐之后,也就选了这人迹罕至的五通庙当了过夜的地头。
拿大刀片砍了些枯枝当了柴禾,用后边接应的人马带着的铁锅就着水囊里的存水、随身带的干粮熬了点儿糊涂粥,好赖不拘地将就着填饱了肚子。顺势拿火烧红了几个铁枪枪头,把那些流着黄水的小伤口生生烙过一遍,肖九儿领着铁枪绺子里几个稳重点儿的丁伙,捎带着自己亲自上手。差不离忙活了有一个时辰才算消停下来。
闻着四面透风的大殿里弥漫的皮肉焦臭味道,再瞧瞧那些个疼得浑身直哆嗦、可到底还是一声没吭的受伤丁伙,肖九儿禁不住一拳砸到了大殿里残破的青石地砖上!
——哪怕是接应自己的铁枪绺子丁伙身上带着的伤药,也都拿着那流着黄水的伤口没辙!这要再不下狠手整治了伤口,怕是明儿一早,这大殿里头就得多了十几个倒卧?
事到如今。也就只能使上这死马当活马医的手段了
眼瞅着肖九儿气得眼角乱跳的模样,老徐头从铁锅里头盛了半碗糊涂粥,一边双手把那糊涂粥递到了肖九儿面前,一边借着这递送粥碗的动作遮掩,轻声朝着肖九儿说道:“掌把子的,那些个值钱的玩意儿已然都收好了!就在咱们方才歇脚的地界朝西五十步,三棵老榆树中间一棵枯槐树的底下!我在那枯死的槐树上留了个记号,是个红”
话还没说完,打从五通庙前四五十步远近的地方。猛地传来了一声清脆的枪响!都还没等肖九儿回过神来,打从五通庙后边,也是四五十步远近的地方,一个几乎扯破了喉咙的吆喝声也骤然响了起来:“撞窑”
耳听得那扯破了喉咙的吆喝声还没喊完一句囫囵话便嘎然而止,肖九儿一把打飞了老徐头送到自己眼前的粥碗,扯开嗓门吆喝起来:“有冤家上门撞窑口,兄弟们抄家伙招呼着!”
话音落处,聚在五通庙大殿里歇息的铁枪绺子丁伙全都跳起了身子。抓起搁在各自手边的称手家什冲出了大殿,依靠着五通庙周遭那残破的围墙半蹲了下来。瞪大了眼睛扫视着周遭的动静。
而在五通庙院墙外边,却又再次响起了两声枪响和好几声惨叫。没隔得片刻功夫,一个佝偻着腰身的黑影已然跌跌撞撞地从没了大门的五通庙庙门处撞了进来,刚迈过了那道足有人膝盖高矮的门槛,那佝偻着腰身的黑影便猛地一头栽倒在地,挣扎着嘶声嚎叫起来:“掌把子的外边叫人裹着了全是人”
都不必肖九儿开口。两个半蹲在五通庙庙门口的铁枪绺子丁伙已经猫着腰凑到了那栽倒在地的黑影身边,一人拽着一条胳膊地将倒在地上的同伴拖到了已然熄灭了篝火的大殿中。借着从压根都没了窗户扇的窗口透进来的丁点星光,肖九儿一眼便瞧见了倒在地上的那铁枪绺子丁伙几乎叫人拿刀豁开了的半张脸!
大口喘着粗气,后腰子上还叫人拿小攮子开了俩窟窿的铁枪绺子丁伙眼见着已然是出气多、进气少的模样,但却依旧挣扎着朝肖九儿直着脖子叫道:“掌把子的外边裹着咱们的是是兵”
一把抓住了那铁枪绺子丁伙胸前衣襟。肖九儿瞪圆了眼睛急声问道:“你没瞧错了?是兵?”
挣扎着点了点头,叫肖九儿抓住了胸前衣襟的铁枪绺子丁伙连眼神都涣散开来,可嘴里却还不停地嘟囔着:“是兵穿着号坎官衣是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