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2 / 2)

“殿下!殿下,醒醒!”

心脏狠抽了下,李燕燕猛然坐起,还没适应白茫茫的日光,眼中一片空白。

“啊?!输了?”她急切问道。

“哪有的事?!我们赢了,赢了呀!”

李燕燕揉了揉眼,终于看清惜翠雀跃的脸。

“赢了……赢了……”她怔怔重复,满脑子都是这两个字。

“嗯!”惜翠发髻都跑乱了,笑到合不拢嘴,“郑将军让咱们这边的人捡难听的骂,又故意叫夜里出堡取水的人被俘虏,骗他们说堡内没有存水,今日必须出城决战。”

张晟被骂声挑拨得烦躁不堪,早想出阵一战。原本还有范殊劝住,听了俘虏的话,立刻将范殊的劝诫丢到了一边,当即拍马出战,直冲到城门下叫阵。

“听人说,张晟那厮也不全是鲁莽,叫阵也并没踏入弓箭射程内,可惜啊——”

惜翠又是摇头,又是咂嘴,全然不像可惜的样子:“可惜他不知天高地厚,更不知道咱们的排弩早就超过以前的射程了!他正叫嚣着,郑将军亲自瞄准,‘嗖’的一下,那边人就跌下马去了,对面的人都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呢!”

“哦……万幸,万幸。然后呢?”李燕燕捂着心口,呼吸渐渐平静。

“他们起先不明所以,派人来看,都被咱们的排弩给打退了。后来堡里的人把张晟尸体拖进来,他们才确信张晟死了,没有主帅,乱成一锅粥,各自溃退散去。郑将军亲率骑兵追了出去,让我转告您,按事先说好的,只是驱逐,不下杀手。”

李燕燕听到这里,脸上才终于有了一丝血色,长舒一口气,身子软软向后靠着,欣慰道:“这下终于可以运送粮食去灾区,也能把安儿完好无缺的还给阿英和徐太后了……传我谕令,所有堡内的士兵平民,凡是参与了守城的,全都有赏!”

惜翠听了这话,眉眼里笑意更浓。

主仆二人傻笑了半天,惜翠突然拍手:“啊呀,差点忘了!那个、那个范殊,他逃跑的时候掉下马,让咱们给抓住了,现在关在地底下死囚牢里。他腿摔断了,又被马匹踩踏,恐怕是接不上了。郎中去给看过,郑将军说交由您处置。”

“是么……”李燕燕轻叹。

范殊从来不是她的朋友,可意外的,知道范殊落魄被俘,她却并不感到高兴。

相反,月光下一袭白衫、踌躇满志的身影在脑海中挥之不去,胸口也堵的发慌。

李燕燕缓缓起身:“梳妆更衣,我去看看他。”

……

得知公主要来,囚牢里早早点上了熏香,可依然难以掩盖积年的血腥气,李燕燕越往里走,越觉难以呼吸。

范殊身为重犯,被关在最深处的囚室,李燕燕在木栏前停下脚步,借着昏暗的灯火望进去,很难相信眼前的人是她所认识的范殊。

范殊的长袍早被扒去,身上只剩白色中衣,也已经血迹斑斑。几年未见,他蓄起了胡须,面上也多了皱纹,让原本淡薄的面容变得深刻起来。

范殊斜靠在污秽的墙壁上,双眼虽睁着,却没看任何人,他的双手和琵琶骨都被锁住,脚上倒是没有挂镣——毕竟他已经不能走路了。

李燕燕轻叹了声,命令狱卒:“对读书人恭敬些,去把锁链都解了。”

听到声音,范殊眼里忽然闪过一丝光亮,但随即又暗下去。

“成王败寇。从开始谋划的那刻,我已将死生置之度外,一个将死之人,公主又何必在意小节?”范殊哑着嗓子说。

他虽狼狈,气度却不减,即使腿上疼的厉害,每说几个字就要吸一口气,神色却始终淡然。

李燕燕示意狱卒去解锁,叹了口气,道:“范相怎知自己是将死之人?”

范殊一愣,抬眼在李燕燕脸上反复看了几遍,终于一笑,自嘲道:“我执掌过大理寺,谋逆该当何罪,还是知道的。”

“既知是谋逆,为何还要做?”

“为何?”范殊音调陡然升高,眼神也锐利起来,“岑骥继承皇位,本就名不正言不顺,若他能做个明君也就罢了,可他举国以降,把先帝打下的基业拱手让人……我不忍见江山旁落,难道还做错了吗?”

他摇头:“公主与我辈立场相悖,你眼中的谋逆,在我看来,不过是尽忠,范某问心无愧。”

“……尽忠?”

李燕燕细细咀嚼这二字,忽然嗤笑:“范相当初在白石山,自觉委身尘埃,心不甘情不愿,谈何尽忠?那时你修渠引水、灌溉田园,难道为的是帝业永固?”

“不,”她神色渐冷,“你那时哪里想过什么王图霸业,无非是为了自己吃饱,身边人不挨饿罢了。范相麻衣草履、食不果腹时,心中尚能装下三寨济民,如今高官厚禄,心里却只有一家一姓的江山了!”

“范殊,你反岑骥情有可原,反我、乃至反我皇兄,也还不算太离谱。可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在岑骥北伐外族时断他后路,不该阻挠我送粮赈济灾民。你应该羞愧,因为你不但对不起古大哥,更对不起天下苍生。你罪该万死,罪名不是谋逆,是叛国!”

李燕燕叹息,放缓了语气:“范大哥,白石山初见,我曾说你的好日子在后面。如今看来,好日子来了,最好的范殊却永远留在白石山了……”

她说完,不再多看一眼,转身就走。

身后,范殊一眨不眨地盯着她刚刚站过的地方,神情仓惶无措,连狱卒解开锁链也不能让他移开目光。

许久,他仰天长叹:“原来如此,高下立判……难怪我从没有机会,原来是输在这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