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玮是李燕燕一手提拔上来的得力下属,如今官至黄门侍郎,这几年侍奉李燕燕可谓是毕恭毕敬,但宗玮为人城府很深,八面玲珑,叫人摸不太透,李燕燕也始终没有完全信任他。
今日他少见的直言,李燕燕愣了下,似乎明白了什么。宗玮一是借这事向她表忠心,另外也是……
她感叹:“你和小春共事颇多,我还以为……是我疏忽了……你倒是很替小春着想……”
宗玮一晒,却摇了摇头,说:“殿下快别说了。不合适,臣的年纪……”
宗玮年过四旬,鳏居十多年,亡妻生的长子和小春差不多同样年纪……
若是从前做侍女的小春也就罢了,可小春现在不单是长公主府家丞,又是大司马郑国昌唯一的义女……宗玮想必也觉无望,故而从没表露过这份心思。
李燕燕笑了下,转而说起其他的事:“……宗侍郎不愿意让小春跟进来,是也以为本宫凶多吉少?”
宗玮凑到近前,小声说:“哪有的事,赵王一定不会对长公主怎样,可对我们底下人嘛……那可不好说,所以还是我来了。”
李燕燕想,他说的不无道理,便又问正事:“外面什么情形?”
宗玮声音压的更低:“您出事后立刻有人回报崔大人,今晚,最晚明天崔大人就该得着信儿了。臣随魏军过来后,严家丞也带剩下的人撤了,她说她要直奔扬州,见大司马,请他从旁斡旋。所有人都牢记您的吩咐——首要保证粮仓安全,决不能让外人插手。”
“嗯……”
李燕燕最关心的事就是囤积的粮食,得知底下人听令行事,粮仓还在掌握中……一直悬着的石头落下,她终于稍感心安。
宗玮讲完了正事,退后两步,道:“严家丞怕殿下住不惯,叫臣把怜青、惜翠都带过来服侍您了。”
李燕燕笑了:“有劳你了。罢了,隔墙有耳,我也不与你多说……你就和我一样,在这儿安心当个俘虏吧。”
宗玮笑说不敢,退下了。
他刚走,侍女就来问李燕燕需要什么。
一早起来准备所谓的和谈,被迷晕了带走,折腾到大半夜,又气又累……和宗玮说话时还不觉得,一静下来,李燕燕顿感疲惫不堪。
她揉了揉额角,起身坐到妆台前:“不用了,叫怜青、惜翠来给我梳头。”
侍女应是,小步退下,裙摆擦着地面,窸窸窣窣。
已到了后半夜,妆台前孤烛摇曳、火光昏暗,叫人打不起精神。李燕燕很是萎靡不振,困意一上涌,头也不住地要往下坠。
太累了,她闭上干涩的双眼……
……
有人来到身后,悄无声息托起她的头发,分成小绺,一点点,耐心地梳顺……
李燕燕半睡半醒,眼皮沉重到怎么都抬不起来,“嗯”了一声,叫:“怜青。”……后面要说什么,却又想不起来了。
怜青的手抖了下,低声说了句什么,李燕燕没听清。
最后的最后,一个坚实有力的怀抱,抱起了她,轻放到睡榻上。
陷入了一团柔软,李燕燕舒服地翻了个身,呼吸渐渐均匀平缓。
……
羽睫轻抬,映入眼帘是陌生的墙壁。
这是哪儿?
李燕燕眨眨眼,混乱的头脑渐渐清楚,这才意识到身后传来男人的气息,不禁一凛,眼神向下扫去。
还好,里衣穿的规规矩矩,被子也盖得严实。
岑骥似乎真的遵守了诺言……
李燕燕僵硬地翻了个身。
岑骥躺在外侧,身体板正,高大的身躯只占据了睡塌的一个边——从前他睡觉就很规矩,几乎总保持着一个姿势,李燕燕曾经问过他会不会不舒服,岑骥只是答“习惯了”。
不过,岑骥的手却没在被子里,而是放在她身侧,握着她的一缕乌发,发丝末端如水般流淌在指间,看上去缠绵旖旎。
李燕燕心里的褶皱好像被抚平了些,她轻叹,发出低低的“嗯”声。
岑骥立刻睁眼。
刚睡醒的他,眼中像是蒙了一层薄雾,湿漉漉的,不似平日里冷硬坚毅,反而有些脆弱迷茫。
两厢对视,李燕燕不自在地咳了下,错开眼,后知后觉道:“昨日,我打你了……我还是第一次打人。”
连她也不敢相信自己在盛怒下会这样,好像遇见岑骥,她所有的情绪都会变得更为激烈。
似睡似醒,她声音比寻常低哑,细细软软的音色,入耳几乎像是在撒娇。
岑骥轻笑了下,转成平躺,低声说:“我也是第一次见你生气……”
“也是,”他自嘲,“从前你就算生气,也不敢在我面前显露……你有求于人的时候,总是装出善解人意的模样,曲意逢迎,百依百顺,其实心里根本不是那么想的,把我当成大傻子,被你玩弄于股掌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