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骥启程那天,城外枫叶染霜、流丹十里,李燕燕朝车窗外轻吐出一口白气,揉揉略显僵硬的脸颊,将斗篷领口收的更紧些。
小春在旁拿她打趣:“哟,觉得冷了还不舍得放下帘子,当心着凉!”
李燕燕抿嘴笑,斗篷下轻捏了小春一把,目光却并未从前方收回……
岑骥很不习惯这般郑重其事的送别,骑在高头大马上,威风凛凛,却能看出浑身不自在,目光不知该投向哪里,连背影都显得僵硬。
这份不自在一直延续到两人在长青亭下马道别,岑骥冷眼扫过周围随从,干咳一声,僵硬道:“早说不必送,到这儿就行了,回去吧!”
李燕燕却没挪动脚步:“你管我,又不是只送你,还有阿英姐呢。”
说话间,古英娘的马车也到了亭边,她跳下车来,一身利落的短皮裘,身姿轻灵。
仅仅过去几天,古英娘明显消瘦了许多,两侧脸颊微微凹陷进去,深棕色的眼睛却越发明亮。
古英娘上前福了福身,道歉说:“那天是我不对,不该冲你们发火,连我哥都……唉不说他们,你们两个,给我好好的。”
她眉宇间的悒郁虽不得解,可终究为人直爽,倒不见前次的哀怨神情。
岑骥微微颔首,李燕燕则说:“阿英姐说哪里话,此次北上,务必保重。”
古英娘叹气,喃喃自语道:“是,我会保重的……只看一眼,就回来……”
她自嘲地笑,对李燕燕说:“我不在的时候,阿蕊多替我照看下宁儿安儿。嫂子虽和善,我却不大看的透她这个人……话说回来,连我哥都顾不上宁儿安儿,我还看的透谁?!”
古英娘眼圈又有些泛红,她深吸一口气,转身走了。
等她的马车渐渐远去,李燕燕轻叹道:“阿英姐不傻,她会想明白,应该……也会理解古大哥的。”
岑骥冷哼:“谁犯傻是因为真傻?!不过是……”
不过是为情所缚,明知前方是深渊陷阱,却还义无反顾。
他深深看了李燕燕一眼:“我说我自己呢!”
说完,大概自己也觉得这句话酸气略重,扬了扬手,没好气道:“不说了,走了!”
李燕燕促狭的笑留在脸上,随着岑骥远去的身影,渐渐转成惆怅哀思。
“多保重——”她朝前方高喊。
岑骥马步未停,倒是潘旺回头,挥手作别,被岑骥一鞭子抽在手背上,这才挤眉弄眼地跟了上去。
李燕燕目送一行人远去,低声对小春说:“是时候了。趁盯梢的还没来,快!”
小春一脸无语,犹豫了下说:“阿蕊你呀……刚刚还一脸不舍,转眼想的却是离开他,叫人说什么好?”
李燕燕知小春耿直,不以为忤,而是轻声说:“权力争夺没有共存的余地,不是你死就是我亡,除非……我现在走,想的是以后的长长久久。”
小春应是,神色却出卖了内心,李燕燕这话,她不大相信。
李燕燕也不知前途在哪,这样讲,多半是想说服自己,被小春质疑,先有了些颓丧。她叹气,抬手让小春搀扶:“我们走吧。”
……
郑将军落脚的地方距此处不远,李燕燕借口赏枫,打发车夫们去路口喝茶休息,与小春两人徒步前往。
走不多时便到,院落虽小,却拾掇的异常整洁,样样物件都摆放的条理分明,颇有郑将军治军的作风。
小春在前,正要呼叫,李燕燕却听见屋子里的声音,忙按下小春,悄悄推开小院的篱笆门,缓步上前。
还没走近,郑将军时断时续的叫骂声已经传了出来……
“熙宗皇帝就没种……他的一窝儿子还不如他!”
“……潼关以外,号令不行……”
“……皇陵被毁,国将不国……王者不兴,奸佞当道……”
小春脸色遽变,忙要阻止,李燕燕压下她的手,说:“无妨。”
郑将军年纪虽大,耳朵却还机敏,李燕燕刚一出声就被他发现了。
“谁?!”苍老却有气势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