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燕燕气急,既怕他真的付诸行动,又怕他这样肆无忌惮,日后恐怕真做出什么损伤阴鸷的事情来,捂着心口气愤道:“好,你厉害!你可真是无法无天了!”
人总有不擅长的事,李燕燕就不会骂人。她这样说反倒让岑骥嗤笑,“无法无天?是啊,你是今天才知道的么?要不是我无法无天,在龙城你为何看中我,偏偏对我投怀送抱?”
“你!”李燕燕气得嘴唇哆嗦,讲不出话来。
又觉得荒谬……这是在干什么?怎么就变成两个人斗嘴了?她此生还从没这般失了风度!
争吵的内容偏出了十万八千里,她甚至快记不得怎么吵起来的了,想了想,才找回原本想说的话:“你说这些,都是你自己臆想出来的。事实是我并没有和崔大人私下相见,考验也好,试探也罢,我反正通过了。”
“倒是你,嘴上说让我见崔大人,实际是欲擒故纵,试探我,挖坑等我跳……你若本心不想让我见他,何必问我?完全可以不告诉我,也可以在外面宴请崔大人,可你却……这不公平。”
岑骥竟然没反驳,也没放狠话,反而看过来,长长的睫毛抖了两下。
李燕燕看见了,心里一颤——岑骥嘴抿得很紧,眼神却直白,含着执拗与不甘,白翳在阴影里闪动,莫名让她想起一片雪花……
飘落下来,好像很寂寞。
半晌,岑骥望着她,轻声说:“公平?你何曾对我公平过?”
声音里透着压抑不住的难过,李燕燕无端胸口一恸。
可也只是一瞬,岑骥很快恢复了镇定,冷淡而强硬地说:“我答应让你回淮南,可没答应让你不打招呼,想走就走。”
“你虽然是个骗子,我却言出必行。当初咱们是怎么说的?不许哭,你做的很好。伺候我,伺候得马马虎虎。我让你做什么做什么,我允许你走你才可以离开,不然……依旧作数,明白么?”
他忽然又开始说无情的话,李燕燕心里委屈,咬着嘴唇,点了点头。
可还是委屈,小声嘟囔:“我明白。可……我的花又怎么得罪你了?”
岑骥眉眼一沉,尖锐道:“你的花?你是不是弄错了,这座宅子,这里的一切,都是我的。”
“——包括你。”
李燕燕被噎的无话可说。
他说的对,正因为对,所以才伤人。
岑骥从前虽然也凶巴巴的,可那时不一样,那时她一心只想让岑骥帮自己逃走,不惜任何代价。
后来,虽然她是累赘,但岑骥绝少有怨言,他们也有过心意相通的时刻,他再没把两人的关系挑明过——大概就是之前纵容太过,让她产生了不切实际的期待吧。
李燕燕不想再待了,再多在他房间里留一刻,她的眼泪会止不住……到时候,他真的会言出必行,惩罚她吗?
“是,你说得对。那我回去了,你……好好养伤,别动气了。”
她说完,也不等岑骥回答,转身就走。
小春早等在外面,眼角挂着泪痕,多喜多福低着头,不敢吭声。
搀她回到绣楼,关好门窗,小春才低声劝:“阿蕊别难过,虽然以您的身份,哪至于受这种闲气,可……他毕竟还没做什么,这已经算不错的了……”
李燕燕气闷,不可思议道:“我还以为你是站在我这边的。”
小春被她给逗笑了,无奈地说:“这又不是两军交战,哪来的站谁不站谁啊?而且——”
她贴近李燕燕耳朵,小声说:“我说真的,岑将军发脾气也只是砸了月季,其他人……您不知道,徐承意有个宠妾,有次在筵席上说错了话,徐承意觉得扫兴,一句话不说,当场扭断了她的脖子……比较起来,发一通火实在不算什么。”
这倒符合徐承意的作风。
可是——
李燕燕仍不满意,板着脸:“这完全是两回事吧。我什么都没做错,岑骥也不是徐承意——他比徐承意可恨多了!”
小春:……
这种时候不能讲理,小春边给李燕燕拍着背顺气,边说:“好好好,阿蕊说的对……岑将军是天底下最可恨的人……咱们不和他一般见识……早些睡,睡一觉就忘了生气了。”
李燕燕气哼哼地躺下,却睡不着。
绣楼的大门被岑骥踢坏了,合不上,明日才能修,多喜只得找块软布掖在缝隙里,夜里风一吹,还是咯咯作响。
她明明是该生气的,可不知为何,闭上眼,却只能看见岑骥稍垂着脸,认真看她,眼神无比寂寞。
……他远不是最可恨的人,李燕燕心里也清楚。
岑骥早就不相信她了,可还是在纵容包庇她,甚至说要送她去淮南——她接近岑骥的目的已经达到。
她甚至觉得,只要她不再采取什么大动作,不在明面上对古存茂不利,岑骥将会一直纵容下去。
但她却还是很难过,因为岑骥难过而难过——她并不比他轻松。
李燕燕烦躁地翻了个身,想起邻居家活蹦乱跳的小猫崽,想起狸尚书……
她听说,宫变时穆贵妃杀了宫里快一半的宫人,剩下的人里,又有一半逃亡四方。现在大概不会有人管狸尚书了,不知吃惯了鸡油拌饭的狸尚书,还能不能再习惯餐风露宿的日子……
驯化总是双向的……她在黑暗中顿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