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次再回白石山,岑骥身份不同,较往日更受敬重,一路上山,遇到许多人前来问安,拖慢了脚步,分明抢先进了山门,却反而被后面的潘顺、潘旺等人赶上了。
还是潘顺见他不堪其扰,插了一句,“岑将军急着赶路,一夜没合眼了,没要紧事都散了吧!有要紧事也等明天再说!”
……这才把岑骥给解脱出来。
岑骥朝潘顺点点头,只当没看见对方眼中的戏谑,疾步向山腰的小院走去。
越是靠近小院,步伐却越慢,岑骥忽然发觉自己脸上不知为何挂上了笑,一时心头大震……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他已经不想回去那个回不去的地方了,有娘和小叶儿在的那间草屋——那是好久好久之前的事了。
他现在……急切地想推开那扇小门,看到那个安静柔弱,其实又满肚子坏心思的丫头,看她在做什么,见他回来,会有怎样的反应?
冬去春来,离开时万物萧条,而如今温风如酒,柳翠莺啼,这般好天气里,她总是略嫌苍白的面庞上,会不会也多出几分娇艳?
……手放在门上,竟有些犹豫。
拖拖拉拉毕竟不是岑骥的性子,他吐出一口气,推开了门。
果不其然,院子当中坐着一个人,好像在专心地做着什么事,等岑骥又走近了两步,她才抬起头,那对黑白分明的眼睛起初有些迷茫,随后才弯起来,凝成一个清浅的笑。
“你回来了呀。”她说。
只是很随意的一句话,万事万物从此都有了着落。
岑骥心里有些仓皇,又生出希冀。
从前他想护住的人已经不在了,而眼前这个,哪怕明知是水中碎月,他也想捞上一把。
……
李燕燕眯起眼,偏头审视着岑骥:半年没见,他身上凛冽的气息更甚,站在那里如同利刃出鞘,锋芒难掩;战事频繁,似乎让他晒黑了些,领口那里有明显的一道分界;脸颊越发瘦削,微微凹进去……
“看够了没有?还满意么?”岑骥问。
李燕燕突然被打断,不满地收回眼,慢慢站起身,“你不看我怎么知道我在看你?……你看够了我就看够了。”
“看是看够了,有件事还没做——”
岑骥嘴角微翘,不顾李燕燕的反对,伸手在她头顶揉了几下,把女孩整整齐齐的头发弄乱掉,“这样才够。”
“快停下!停下!”李燕燕扭来扭去。
“咦?站好。”岑骥忽然顿住,拉过李燕燕不让她乱动,“你是不是……长高了?”
李燕燕脸上顿时得意起来,却矜持道:“所有人都这样说。”
岑骥放开她,向后退了两步,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也笑了。
笑过,好像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昼夜行军时,心里本来装了很多话,想问她都做了什么,有没有遇到需要动用袖弩的危险,生病了没有,会不会偶尔想起他……
可是现在两个人站在一起,共同晒着和煦日光,已经足够了——相比起来,那些话也都不是多么重要,不说也罢。
所以他只是眺向远处青翠群山,轻声附和:“所有人都这样说……那应当没错。”
……
经过战火的淬炼,岑骥变得更加霸道强硬、雷厉风行了……李燕燕想。
两天内整好行装,第三天午前下山——这是岑骥下达的命令。
对此,白石山大多数人并无异议,反正很多人本来就家徒四壁,没什么东西值得带走,他们早就等不及涌入镇州,跟随古存茂建功立业去了。
只有些衰老病残之人,再也上不了战场,宁可留下,守着山上的薄田,了却余生——老阿爷就是之一。
临行前一天,岑骥等人去和老阿爷辞行,老人抚着胡须,像是劝慰他们,又像自言自语:“我老了,舍不得春天刚播下去的麦种,要等着看它们长成啊……还有桃花仙呢,虽然我看不见了,可她有时候还来……要是人都走了,没人等她,多冷清啊……”
李燕燕没太听懂,出了老阿爷家门,揪着古英娘的衣角问:“阿英姐,桃花仙是什么呀?”
“嗐,听老阿爷说的玄乎……不过就是虎牙峰上长的一株桃树,花期比山下的桃花都晚,而且有的年头开花,有的年头不开,久了就传成了这虎牙峰是桃花仙人在人间的落脚处……如果哪年开花了,大家就穷高兴一阵子。”
“虎牙峰可不好爬,今年青壮都下山了,都没人去看看桃花仙来没来……你郭大哥去年还说带我上去看呢,现在……”
古英娘这几日忙得团团转,只稍稍叹息惆怅了下,便放下了,“现在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李燕燕心想自己以后应当不会再来白石山了,跟着唏嘘了声,也不再提了。
没想到晚饭时岑骥突然问:“你想去虎牙峰看桃花?”
“我还以为你没听见……”李燕燕怔了下,“……也说不上想不想啊,只是听见了就顺嘴问……”
“所以是想还是不想?”岑骥很不满地打断了她。
“可明天不是就要出发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