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书惴惴不安地回答:“董事长,昨天您不是说公司外墙太脏了,要找人来清洗吗?”
麦永昌控制不住情绪地怒吼:“我让他们拆鸟窝了吗?我对你说过什么?鸟窝不能拆!不能拆!”他最后一句几乎是声嘶力竭。
董事长向来都温和,秘书被他的狂燥吓懵了,吞吞吐吐:“我忘了,忘了交待他们……我……董事长,我……”
麦永昌没有打断她,等待她说下去。
但时间像静止了一样。
秘书迟迟回答不上来。
麦永昌突然想起跟麦夏在医院的那一幕。
“其实我更想问,因为我是女儿,所以从出生就被您放弃?因为我是女儿,所以如果儿女之间一定要做一个取舍,您放弃的那个人,永远都是我,对不对?”
“我……”
“爸,我知道您回答不了。因为我第一次被哥哥打的时候,您无比淡定地坐在那里。”
“麦夏,你不要再讲了。”
“我其实不知道您把我安排在总经理的位子上究竟有什么目的。但不管您出于什么样的目的,我都会照着您说的做,我都会无条件接受。因为我太想知道,我的父亲究竟想干什么?他究竟知不知道我是他的女儿。”
“爸把你安排在总经理的位子上当然是为了锻炼你,为你好,爸是,爸是……”
是的,这情景何曾相识。
之前的他打断了麦夏两次,可是第三次,他在麦夏的质问里回答不上来。就像现在秘书心里有愧地站在他面前,什么都回答不上来。
麦永昌看了眼窗檐。
那里已经没有鸟巢,鸟巢已经被拆除,所以他以后都不会知道,小杜鹃被母亲抛弃后,是不是可以平安无事,是不是可以原谅它母亲因为生存而放弃她?小杜鹃……麦夏。
干净的窗面就像电影院的银幕,他在银幕上看到了四岁的麦夏,跌跌撞撞朝刚下班的他跑过来,伸开双手笑容灿烂地喊着“爸爸。”,嘴里叫着:“我要骑马马,我要爸爸当我的马马。”
而他,嫌弃地绕开孩子,上书房监督儿子的作业。
他也看到大学毕业的麦夏,崩溃在电话那头哭:“爸,你连我毕业典礼都不来参加吗?你答应过我的,只要我在公司店里打暑假工,就会来参加我的毕业典礼。”
而他一直敷衍她:过两天,我和你补拍。
他更看到了被景中暴打的麦夏,无助而崩溃地喊着:爸,救命。
……
回忆里原来这么伤。
麦永昌三步并两步走到办公桌前,把被自己按倒在桌上的摆台重新扶正。他一屁股坐到椅子上,看着摆台上笑容灿烂的女儿,突然失声痛哭。
秘书慌了:“董事长,我,我……我去叫他们重新装个鸟窝,我马上就去喊他们……我……我……”
麦永昌没有管秘书。他泣不成声,号啕得就像个失去糖果而无措的孩子一样。
他太累,太想发泄,也太内疚了。
就算是短暂的内疚,他也迫切需要这份内疚来弥补内心的亏欠。
麦夏,在今天之前,爸爸或许都可以理直气壮的回答你,是的,因为你是女儿,所以你是可以被轻易放弃的。就像杜鹃为了繁衍后代,毫不犹豫地抛弃自己的孩子。麦夏,很多时候人与禽兽无异。
可是今天之后,爸爸依然要放弃你,却满心愧疚,无以言表。
杜鹃因为想孩子生存下去,所以抛弃了它的孩子。
而我,想公司生存下去,所以抛弃了自己的孩子。
麦夏,你一定要理解爸爸。只要你帮爸爸过了这一关,爸爸可以给你当马骑,可以陪你去逛街,可以陪你做任何你想做的事。
麦夏,以后,不管你发生什么事,一定要原谅爸爸。
窗外,燕子领着小杜鹃突然返程。它们在空中转了圈后,看着清洗外墙的工人,毫不犹豫地向远方飞去,寻找新的地方筑巢。
麦永昌走到窗户前,看着已经飞得只剩下黑点的燕子,摸出手机打给麦夏。他冲电话那头难过地说:“乖女儿,想到你怪爸爸,爸爸心都痛了。如果你实在怕爸爸害你,那行,你就别当这个总经理了。我找别人来……”
“爸。”麦夏打断他,麦永昌听到自己意料之中的答案,“我明天就出院回公司。我会替您卖掉麦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