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听说,母亲现在,一家三口幸福美满,其乐融融。
“呵……”苏莞扯唇冷笑,察觉到眼里微凉的湿意,别开了视线阻止它的落下。
她开口,一字一句冰冷无力,“既然走了,又何必回来?”
在外人眼里,苏莞从来都是个温顺乖巧的女孩。她不爱说话,安安静静,这么多年也从未见她闹脾气耍任性。当时的决绝冷漠倒是令一旁的姑姑神色一怔,说不出话来。
那时候,苏莞想,就这样吧,离开的时候毫无眷恋,此刻回来,又算是什么?
父亲,她所要一生敬重的父亲,也离她而去了。接下来的路,她要独自向前,一辈子都不愿再回头。
后来,苏莞随姑姑搬到了沂市,那时候姑姑曾提议将父亲的墓迁到沂市,今后方便探望打扫,苏莞没有答应。
延川是她和父亲的回忆,她知道父亲一定也更喜欢在这片家乡的净土上安息。所以高考成绩优异的她报考了延大,再次回到这里,回到有她和父亲回忆的家乡。
……
到墓园的时候,已经中午了。
墓园的保安员是位年近五十的何大叔,慈眉善目,笑起来总是眼咪咪的。上大学的这几年苏莞每个月都会来扫墓,所以与何大叔也熟络了些。
“哟,小姑娘,又来啦?”他坐在保安亭里,从窗边探出头来朝苏莞和蔼的笑了笑。
“恩,何叔您吃午饭了吗?”苏莞站到窗边,微微颔首,莞尔道。
“吃过了吃过了。”何叔笑吟吟地,“姑娘,你也快毕业了吧。”
苏莞点头:“今年大四,要准备实习了。”
“实习了好啊,马上就能工作了不是。”他抬手看了看表,“哟,都一点多啦?姑娘你赶紧去吧,晚了回去怪不安全的。”
“好,何叔再见。”
“去吧去吧。”看着苏莞纤瘦娉婷的身影,何大叔喃喃感慨一声,“这孩子,真是有心。”
简单的给父亲的墓碑扫了扫灰尘,苏莞把刚买的百合花摆放在碑前,淡淡开了口,
“爸,我快毕业了,马上就要去实习了。”
“我去乐团提交了个人履历,下周去复试。”
“爸爸,复试的时候你觉得我拉什么曲子好呢?”
“我想拉《AazgGrace》……当然了,肯定没有爸爸拉得好……”
“爸爸,我好想你……”
微风撩起她耳边的青丝,轻缓的,温柔的,却显得格外凄凉寂静。苏莞揉了揉发红的眼眶,微微向父亲鞠了鞠躬。
离开墓园时,已经是下午三点多。
临近傍晚,她不急着回校,而是搭车去了以前与爸爸生活的老房子。房子已经变卖,站在那幢小洋房前,苏莞望着那扇朱红木大门有些发怔。
那时候她总是站在玄关等着父亲回家,然后喜滋滋地给父亲递上拖鞋,她也总是坐在庭院的秋千上欣赏父亲近乎完美的演奏。
一路晃悠着,她去了附近的公园。
即便是过了十几年,公园内除了翻新的事物,其他的一切几乎没有什么大的改变。
她坐在长椅上,盯着面前的铁色护栏,思绪开始飘远。
她记得那时候,父亲就是坐在这张长椅上,第一次为她拉奏了《AazgGrace》。
父亲说:“莞莞,这是一首宽恕之歌,你要永远记住它,一辈子很长,爸爸希望你的生活中充满幸福和安乐。”
……
她闭起眼回味,脑海中却突然一闪而过傅维珩挺拔峻冷的身影,他在酒店大堂听电话时的样子,他帮她解围时温柔的一笑,还有提问她时他饶有兴致的神情。
蓦地,苏莞咧开嘴角轻轻地笑了,却又在睁开双眼后,怔住了。
面前的男人正目光清亮的注视着她,他穿着衬衫西裤,身姿俊挺。夕阳西下,那美丽的余晖映在他的身上,拉长了他的身影。
一天的工作令傅维珩身心疲惫,下班后,他驱车来到这里散心。
他漫不经心的顺着那铁色的护栏一路走去,目光一转,他发现了长椅上幽静熟悉的身影。
脚下一顿,一时间竟迷了眼。
她闭着眼,双腿微敞,双手悬在半空中,犹如拉着大提琴。
那一头乌黑的长发一时间让他想起四年前在伦敦公园的身影。
她笑了,笑靥如花,眉目如画。
她睁开眼,在望见他时便怔住了笑,满脸的诧异。
“傅,傅先生……”苏莞缓缓起身,看着他英俊绝伦的脸孔,想起刚刚闭着眼傻笑拉琴的动作,脸颊无端地发烘,随便开口就问了句,“傅先生也来散步吗?”
“嗯。”他微微颔首,眼带笑意,问道,“你家住在这附近?”
“没有。”她摇头,已经很多年不住了,随即反问道,“傅先生也住在这附近?”
“很久不住了。”他淡淡道,抬眼看着她,目光透着温润光泽,“送你回去?”
“不用了,前面就有地铁站。”她笑着挥手婉拒,主动告辞,“傅先生再见。”
望着她远去的身影,傅维珩有些不自在的抚了抚眉心。
几次下来,似乎总被她甩在身后……
那之后过了四天,是苏莞复试的日子。
她特地穿了一身正装,白色的长袖衬衫和条纹西裤。
当苏莞镇定自若的拿着琴走进房间坐下椅子,看到面前距她仅有三米远正好整以暇看着她的傅维珩时,她一愣,哭笑不得地扯了扯唇角,好像自从在婚礼见过他之后,她真是走到哪都能遇见他啊……
坐在一旁的女负责人也是一脸诧异地托着眼镜框看着傅维珩,大BOSS怎么突然来了!
唯有那男经理面不改色地在一边介绍道:“这是Endless集团的执行CEO,乐团的团长,傅先生。”
对于总是一身名贵的傅维珩,苏莞自然不意外他此时高贵的身份。
傅维珩朝椅背靠去,挑了挑好看的眉毛,神色淡漠地开了金口:“苏莞?”
这样低沉醇厚的男声叫着她的名字,让她原本就不安分的心脏又突地一跳。她抬起头朝他微微一笑,忙又收回视线调整好演奏姿势。
“开始吧。”他道。
低沉的琴声缓缓入耳,一音一符轻柔曼妙,余音绕梁,每一小节犹如朗诵般抑扬顿挫,使人洋洋盈耳。
又是《AazgGrace》。
傅维珩深如幽潭的双眸紧紧锁住她的身影,心境却又是另一番感触。
她闭着眼睛,纤长浓密的睫毛在脸上洒下阴影,白皙的手指在琴弦上挥发自如。
这一瞬,他又想起那天在公园偶然撞见她坐在长椅上的样子,清秀灵动的脸上噙着淡淡的笑意,真切又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