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日之后,京中来旨,说是中南地区有叛军作乱,命我率军南下,剿匪清逆之后,再回京师。
我率部分兵马得令之后迅速挥军南下,那叛军不过四五千人,且是无组织的乌合之众,哪里的敌得过我手下历经百战的猛将,第一场交战之后便已经溃不成军,根本未曾耽误我等行程。
我等快马加鞭,日夜兼程,赶到京城近郊的时候已近深夜子时。
正月初五,财神祭。
子时正是烧头香时刻,饶是大雪纷飞,夜黑沉沉,还是能看到天边有人燃放的绚烂的烟花。军队暂歇于山脚近郊,能听到山上传来的钟声,在这寂静的夜里,一声声荡开,清明悠远,荡涤心扉。
临时搭起的帐中,赶了一天路的潇然已经和衣沉沉入睡。我却是辗转反侧,思绪清明,怎么也睡不着。
一闭上眼,就似乎能听到当日他在我耳畔那一声低唤。
隔了那么多年,他还能够温柔如水的叫我一声“卿卿”,只那一声,我便觉得即便放弃了一切也是值得。
手中握着那串早已被我摩挲得褪色的铃铛,轻轻摩挲,勾唇微笑。阔别了三年,我如此匆匆赶来,他是否会吃惊,他见到我时是惊多一点还是喜多一点?
我该是换了这身戎装,回府好好梳妆打扮再去见他,还是面圣之后就直接往他府中而去,给他一个惊喜。
这三年,不知他身体是否比以往壮实了些,那受过伤的右腿是否还时常抽筋疼得厉害。听说那纪弦琴姑娘还未许人,不知我离开的三年,他有没有背着我与她勾搭。
说实话,我最关心的便是这最后一点。倒不是我不相信清峄,相反,我对他还是非常放心的。毕竟他对了纪姑娘这么多年,要动心早动心了,不会等到今时今日。他虽看起来温和儒雅,其实骨子里是个孤高冷绝的家伙。
他对纪弦琴关照有加,只因为她曾经对他有过救命之恩。这点他与我说过,我从不质疑。我担心的只是纪弦琴。
这姑娘对他的心思,算得上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了。
我承认我是小人,在离开之前还嘱托了绯绿留意她。绯绿很负责,每月一封书信,巨细无靡,从不间断。她几时进府几时出府吃了什么用了什么茶与王爷说了什么话甚至何时出恭上茅厕用了多少时间才从里面出来都写得清清楚楚。
导致我每月收到那封厚厚的书信,翻阅之时,总会感叹,楚清峄培养了多好的一个人才啊,若是绯绿去做细作,我这作战时怕是会有利许多。
绯绿说,皇上曾有意将纪弦琴许配给这一届的新科状元,却被状元郎以已经与人定了婚约,且他只钟情于那位未婚妻理由给拒绝了。
事后绯绿打听到,这状元郎的未婚妻不但是个嫁过人的寡妇,如今还抛头露面,以卖猪肉为生。
并且,这位未婚妻对于状元郎还是深恶痛绝,在状元郎上门迎娶之时,一把杀猪刀将其与花轿统统赶出门外。
皇帝闻此事,又欲撮合他与纪弦琴,孰料状元郎却当面辞了官职,为的只是挽回自己未婚妻的心意。
从绯绿的书信语气中也可看出此事在京中闹得有多大,二度受辱,这纪姑娘是颜面无光,再要许个好人家怕是很难了。
这事发生之后,纪弦琴受辱大病一场,宫中自是住不得,家中也是颇受冷落,王爷怜惜她,僻了府中一处小院与她静养。
这一静养就养了大半年,也就是说,到现在这姑娘还住在燕王府中,与我看中的男人,同住一个屋檐之下。
近水楼台先得月,正因为我也懂这个道理,所以才会如此惆怅,心中忐忑,无法入睡。
以往在北地,隔得太远,看不到管不着,加上战事繁忙,只将此事搁在心上未曾多想,如今已近城门,却只觉此事堆积许久,早已变成了心上的一枚刺,刺得我好生不快。
这般更深露重的夜晚,你应该已经入睡,只是睡梦中可有我?
“师姐,你大半夜的不睡觉,捧着那串破铃铛傻笑什么?”我一怔,看到苏潇然伸手揉眼,不满咕哝。
我面上一红,将铃铛往怀中一揣,哼道:“与你何干?”
“大半夜的又笑又怒加叹气,是头猪都被你给吓醒了。”她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咕哝一声。瞪了我瞧了半晌,忽而狐疑诡笑道:“师姐,你莫不是在思春?”
“……”
“这春天可还是没到呢?”她嘿嘿笑着调侃,抱着被衾瞅我。
我轻咳一声,瞥了她一眼,故作冷淡道:“我只是离开久了,有些感慨。”
“哦——”她拖了长声,眨眨眼,“近乡情怯嘛,我懂得,懂得。”
“睡觉!”我将枕头扔到她身上,倒头便睡。
你懂个球。你师姐我不是近乡情,乃是近情敌心焦,恨不得杀之而后快!
……
次日清晨,天气大好。
我站在大殿之外,挺直而立,有晨辉从外面斜斜照进廊下,我微微阖目,感受着冬日里难得的暖意。
“皇上有旨,宣沈萦进殿——”
我睁开眼,低头审视自己一番,战衣盔甲,风尘仆仆,所幸还算齐整干净。伸手掸了掸两袖,这才迈步踏进大殿。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单膝跪地,低头沉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