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如血。
天边的霞光被腾起的狼烟所遮,整个平原死寂一片,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血腥。
身穿缁衣盔甲的战士们,他们的尸体横陈布列在原野中,散落的刀剑枪戟在余晖照射下,泛着幽幽冷光,孤耀冷绝。
我站在平原之上的土丘之上,看着底下的兵士们来来往往清点战场搬运牺牲弟兄的尸体。
这是三年里记不清第几次和裔国作战,一次一次地激战,一次又一次看到自己爱护的弟兄们离我们而去,我的心,似乎早就麻木了。
只是在每一次直面生死的时候,眼前总会浮现起曾经带我入伍的头儿老张保护我的身影,我那颗麻木的心,又会开始微微的刺痛,难以安定。
每次想要流泪,却发现心底空空落落,只余轻轻一声叹息。
这一次的长丘之战,双方僵持了近三个月的时间,伤亡均是极为惨重,终是在今日,一决胜负。
我们赢了,要面对的却是比对方更加大的伤亡量,悲痛哀伤远大于胜利的喜悦。
裔国输了,除了悲痛还需退回国土,修生养息。
幸好,这该是这三年里对裔国的最后一战了。
也幸好,他们本是游牧民族,国力不强,一切全靠抢掠得来,如今被我军如此重创,没有个二三十年休养生息,方才有卷土重来的可能。
这也算是暂时了了我一桩心事。
与裔国对战实在是件要命的事情,又耗心神又耗体力,这三年来,我们就像玩猫捉老鼠游戏一般,将这极寒之地兜了数十个圈。生生将我这些本不耐寒的弟兄们训练得个个精壮耐寒,从瑟瑟发抖沐浴到拿皑皑白雪擦身的好汉子。
如此一来,这三年来,我与京中联系甚少,除却例行的军事奏折,基本无暇顾及他事,只顾着追裔国这个喜欢打游击战的老鼠军队了。
当然我常常会让人在送奏折之时,捎带上一封书信,着人先送到燕王府,再将奏折上递。
每次使者回来,总会给我带上一两盒我爱吃的桃酥,还有一封厚厚的书信。
信中会将他前段时间遇到的事情细细叙说,并为我开解我所遇到的困难,恍若他就在我身边一样,陪着我,如兄长,如爱人。
上次他来信与我说,许慕隐终于拗不过太后和纪二姑娘的深情,与她下了文定之礼,定于明年的三月成亲。
他对于此事不过一笔带过,不同于其他的琐事,说的毫无感情,不过只是平铺直叙,寥寥数字。
他是聪明人,自然看得出来许慕隐对我的心思,我们常常默契十足,不谈起慕隐。
因为慕隐是他的好兄弟,至交好友,而对于我,从某种意义上而言,也算是负了他,至今心怀内疚。
如今他终将结束孤单,我希望那姑娘能给他幸福,却也担忧,若只是为敷衍而娶,那不幸福的又岂止他一人。
我抬头望望夕阳,心潮如涌。
明日十二月初八,又是小年,亦是我的十八岁生辰。
又是我独自一人,对着一漠风沙,举杯独庆。
是该写折上表了,距上次收到那封信,已经三月有余了。
我暗暗对自己说道,随即伸手拢了拢身上战衣外面的斗篷,转身往自己的营帐走去。
“元帅,外面有一苏姓男子求见。”刚刚踏入大营,便有士兵上来低声禀告。
我皱眉,苏姓男子?我认识的苏姓人不多,一个苏潇然一个苏三妖人,一个女人一个非男非女,哪里来得男人?
“让他进来,我在帐中候他。”淡淡吩咐了一句,掀开帘子进了帐内。
草草梳洗了一把,自屏风后将那身沾满血污腥臭的战衣脱下,换了一身干净的素袍出来,刚拿起手边兵书看了两三行,便听到门外有人禀报:“元帅,人带到了。”
“让他进来,你先下去吧。”
“是。”
帐帘掀开,我自书卷中抬眸望去,见到一个矮小瘦弱的身子,顶着一张丢在人群中一看就忘的普通木讷的脸,以及一对灵活得实在过分的眼睛。
果然不出我所料,还真不是货真价实的苏姓男子。
放下手中书卷,缓缓笑道:“苏家小姐远道而来,未曾远迎,实在失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