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驾缓缓地驶入龙城城门,又缓缓地驶入皇宫神武门。
这一次的出行,明德帝大挫北域锐气,凯旋得胜而归,其龙威赫赫与那一年南巡遇险的仓促回鸾大不相同,迎驾的臣子妃妾们也神采奕奕,恭谨而热切地期盼着帝王的龙驾。
神武门处,左侧文官,右侧武将整齐地列队相迎,山呼万岁;而官员身后的众嫔妃们则没有这样好的秩序。她们本应按位分列队,然而众人均喜欢那些能被帝王一打眼看到的好位置,在圣驾未到时就你推我搡地争抢,纷纷想挤到前头去。幸好皇后威仪震慑住了众妃,使她们在圣驾进宫门的一刻安静下来,没被皇帝撞见这不成体统的样子。
一入宫门,皇帝所乘轿撵前明黄色的帘幕便被挑起,其内是皇帝并一位美艳且透着男子般英气的宫妃装束的女子携手同撵。
皇后上前行礼,按着繁复的规矩,口中先道:“恭迎圣驾回鸾。”再问皇帝路途是否安康。继而一众妃妾行稽首大礼迎驾。
皇帝答一句:“一路都好。”下一句便对皇后道:“宸妃的寝宫可拾掇好了?”
早有飞鸽传书将新封宸妃的消息告知了皇宫众人,众妃妾们虽对宸妃之隆宠早有准备,然此时见她与皇帝同撵,且二人亲密无间,神色缱绻,她们仍是不小地吃惊。
众人同时细细窥探起宸妃容颜。她很美,然那种美与常人大不相同,那肤色不是宫中女子崇尚的白皙水嫩,而是有些日晒的麦色。一双长眉轻扬入鬓,其下神鹿一般的灵动妙目透出极慑人的英气,那眉目中有丹凤眼的妩媚,更有桀骜不驯的野性。乍一看,似是莹白雪地里赫然而出的一枝亮烈红梅,宛若惊鸿一瞥。
宸妃显然不喜欢被人盯着看,她目色中陡然现出冷冽的寒光,逼得一众宫妃再也不敢看她。
“早已安置妥帖了。按着皇上的旨意,鸾秀宫内所有妃妾均迁居别宫,主殿柔福殿稍作修缮,几日来赶工完成了花圃与假山的修葺。”皇后答得很稳,然方才刚刚下了车轿,立在皇帝身后的一众随行的宫妃却神色大动——一是她们之中有人居住在鸾秀宫,迁宫之事与她们休戚相关;二是鸾秀宫之奢华较华阳宫有过之无不及,皇帝再命修缮,难道嫌其奢华地不够么?
周采女的居所正是鸾秀宫,且不说她舍不得那奢侈的寝殿,为了令宸妃独享一宫而被迫迁居别处,这本身就是羞辱。她依仗着一贯的皇宠,大着胆子劝皇帝道:“皇上,嫔妾住惯了……”
“什么住惯了!是朕惯得你不像话了!”皇帝一语说得极严重,唬得周采女将后半句话生生地吞进了肚中,讷讷地站着再不敢言语。
“是本宫不喜欢与他人同住。”皇帝身侧的宸妃头一次开口,便是硬生生地一句话砸向周采女。
她一语既出,再无嫔妃敢于开口抱怨。“初来乍到便在众妃间积怨,还不喜欢与人同住,真真是满身的硬刺。”被迫迁宫且又不受宠的梁才人只好嘟囔了一句了事。
皇后看向宸妃的目色是温婉而柔和的,然细看之下便会发觉她的眼角有些细微的抽动,那是忍着火气强作欢笑的样子。皇后笑着朝皇帝道:“宸妃是皇上心尖上的人,臣妾定会好生照拂着。宸妃入宫,妃位的四角也齐全了,真是一桩福泽之事。”
皇后说得冠冕堂皇,然其余的诸妃却神色皆有怒颜,那句“心尖上的人”显然令她们恨地眼眶都能滴出血来。
“朕另有一道旨意。”皇帝徐徐道:“鸾秀宫更名为关雎宫[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