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完又低低道:“还有,我刚刚翻看了医术,肠胃疼痛会使腹部收缩,对胎儿有一定影响……”
殿内一时死寂般静默。良久,一声“真是太过周全了”,菊香颓然吐出了这句话。
“是,很符合那一位行事的风范,果毅而稳妥。”江心月面色愤然,道:“她竟然也这般狠辣!比之当年横行宫中,戕害皇嗣的陈氏,她是有过之无不及!傅贵人和澹台瑶仪依附她,而叶常在非也,她便不肯放过,急于下手!她和陈氏想得一样,凡是对将来皇位有威胁的皇子,统统除去!”
江心月说着目色猛地凌厉,几乎是怒喝着道:“此事在本宫眼下发生,本宫看穿一切,却一丝一毫也奈何她不得!我实在不甘!”她夺过那枚铜钱,狠狠掷出。这铜钱简直是对她的讽刺!
她强自平息了,回首朝菊香道:“云岚方才带来了皇后的一句话——拿捏分寸,量力而行!皇后知晓我看穿了,所以来向我示威——即使我看穿了又能怎样!她告诉我,以她的手段我绝不是对手,根本是不自量力。”
昨日的祈福,无论是谋算叶常在失子,还是谋算江心月失势,皇后的手段都极高明。
若不是上天给了她机会,若不是她拿命去搏,此时早已被圈禁在重华宫,僧袍斋戒,与惠妃为伴了。
她握着菊香的手越来越紧。失去花影之后,她只能倍加珍惜剩下的亲人,珍惜瑞安公主和阿媛,珍惜菊香。
“主子。”菊香摇头道:“皇后强势。但无论前路如何,奴婢都会陪您一起走。”
她握着江心月的手也越来越紧。
十日后,是江心月册封为昭仪的册封礼。
因叶常在刚失了皇嗣,江心月向皇后请旨,册封礼一切从简。
她在庄严肃穆的太庙前深深地叩首祭拜,而后听礼监宣旨。嫔位以上才有册封礼,嫔、贵嫔之礼又不甚庄重,而昭仪以上则十分正式了。虽然从简,所用华服仍是繁复厚重,发髻上簪十只树钗,沉重的分量无不压在颈上。
此身华贵我不贪恋,重要的是协理六宫大权。
礼制行到巳时方才结束。最后一步是皇后例行的教诲,皇后所言无非是些和睦宫闱的官样文章,江心月跪拜之后,出殿朝启祥宫而去。
她的步子略显疲累,跨过了凤昭宫正宫门,打眼一瞧,外头正立着那位异常熟悉的宛修容。她低眸垂首,端正地行礼。
江心月倚风驻足,手指抚上胸前指肚大小的串珠,笑如春风般看着眼前人道:“宛修容免礼。今日又来与皇后娘娘叙话么?”
“并非。”宛修容并未被她一身华服盛气所惧,抬眼一错不错地直视她道:“臣妾有事禀报皇后娘娘。”她未等江心月开口,面上浮起几分假情假意的悲色,低了声音道:“叶常在殁了。”
“叶常在?”江心月有些惊异,她虽然位卑且因失子受尽嘲弄,然一个活人说没就没了。
“是呢。她居西福宫,主位懋嫔是个胆小的,白日里看到她吊在房梁上吓得瘫倒,臣妾刚好路过,闻见宫内躁动才进去看了。”宛修容说着,面上的不屑与嫌恶再无可掩饰,也不知是对胆小的懋嫔还是人人嘲弄的叶常在。
西福宫主位原是禧贵嫔,她获罪被赐死后,默默无闻的懋嫔就捡了便宜成了一宫主位。
宛修容说完,神色突地一跳,忙掩住口道:“啊呀,怎好说这些晦气事……臣妾一时口快,忘了今日是莲昭仪娘娘的好日子,哎呀,真是巧了,娘娘的册封礼怎就出了这事呢……还请娘娘恕罪。”
江心月依旧浅笑着道:“怎会怪罪你。此事还多亏你了,否则懋嫔吓坏了怎么好。”
“难承娘娘赞誉。”宛修容谦逊道。她抬手,正一正发髻上一支鳊鲲点金镶墨玉步摇,灿然一笑:“臣妾常与皇后娘娘叙话,此事由臣妾回禀给娘娘再合适不过。莲昭仪娘娘能有今日荣光,臣妾始料未及,当真惊喜。”
她说着,见江心月眉眼依旧动也不动,复以帕掩口“吃吃”笑了两声,道:“臣妾进去了。愿叶常在之死不会折了娘娘的福泽。”
她的身子往门内轻盈一闪,便隐入其中。贵喜在身侧立着,面色有些愤愤:“她如今位分低于主子,还敢用晦气事来扰您……”
“好了,跳梁小丑插科打诨,不过逞口舌之快。”江心月眸色静如水,缓缓朝启祥宫踱步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