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祥宫里,各宫嫔妃的贺礼流水一般送进来。江心月正在殿内翻看医术,传话的内监进来通禀道凤昭宫的掌事姑姑云岚亲自来送皇后的贺礼。江心月头也不抬地道:“请进来吧。”
云岚进了内殿,深深俯身行了礼,双手奉上锦盒道:“皇后娘娘赠莲昭仪玉斗一双。”
“多谢皇后娘娘。”江心月命人收了玉斗,似笑非笑道:“今日见了云岚姑姑,方知什么叫前倨后恭,判若两人。”
云岚面色讪讪地泛白,再行了一礼道:“娘娘福泽深厚,怎可能入住重华宫那种地方。”昨日江心月披发向皇后求饶,被云岚折辱,不想片刻后她就成了协理六宫的莲昭仪。
江心月凤眸中顿显出嫌恶,她能翻身是以命相搏,什么福泽深厚。如果老天爷真的有眼,这深宫里就不会有那么多冤魂了。
“若无事云岚姑姑就请回吧。”江心月盯着手中的医书,不再看她。
“皇后娘娘还令奴婢带话过来,道日后协理六宫,请莲昭仪拿捏分寸,量力而行。”
云岚抬眼,看到江心月眸中浮起的刀锋一般的凌厉,身子不由地一抖,忙低声丢下一句“奴婢告退”,碎步疾走着出了殿门。
她方踏出殿门,一盏景泰青瓷侧茶盏就“砰”一声掷在了门口,其后的江心月胸口起伏着,又一掌猛几在案上,笔墨均受震倾翻。
江心月平日里对宫人虽严厉,却极少发这么大的脾气。玉红小心地上来擦拭桌上的墨迹,低声道:“娘娘息怒。”
“你下去。将菊香叫过来。”江心月沉着声道。
菊香进殿,瞥过正收拾殿门的两个宫女,轻声道:“奴婢方才见云岚出去了。娘娘是否是因皇后置气?”
江心月抬手执起菊香的手,紧紧握着,切齿道:“她竟威胁我,她……实在……”
“娘娘……”菊香知主子刚得了协理六宫大权,那一位定会愈加紧逼。
江心月挥手令殿内伺候的人退下,继而从衣袖中捏出了一枚旧铜钱,放在菊香的掌心中。
菊香细细地看它,终于惊疑,指着其上的一抹浅浅的磕痕道:“怎么有缺损?”
江心月垂眸道:“因为昨日祈福时,它被垫在了案几的一条腿之下。”
菊香骇然:“所以那案几才会倾倒?那之上的铜鼎……”
“是。若没有猜错,铜鼎之中的金砖并不是铺在底部,而是被尽数摞在靠近叶常在一侧的内壁。加上这支垫底的铜钱,当叶常在靠在案几上的身体稍稍移动,就会引得案几晃荡地厉害,最终倾翻。案几会向后翻倒,而铜鼎必定向前砸去。”
菊香喃喃道:“真是好巧的心思……叶常在偏偏靠在了那个有问题的案几上,这么巧!她还将胃痛误认为是胎儿不稳,这么奇怪!若她知道只是胃痛而已,定不会出后头的乱子了!”
“怎会巧!”江心月闭目道:“她的席位正在案几旁,若要靠着肯定会靠近旁的。还有,你看傅贵人的举止多么可疑,她百般设法令叶常在将两个千光纳福包全部吞下肚,也难怪叶常在腹痛后认定是她所害。傅贵人的目的不是毒害,正是引得叶常在怒极胃痛。若没有猜错,谋算者为求保险,那两个千光纳福包里定参有巧妙的‘杂物’,会引发胃痛且不会被御医诊出。”
“是,定是人为。”菊香也笃定道:“因为她胃痛,所以躺卧会更痛,她才选择了靠在案几上……”
“正是,谋算她的人考虑了这一步。但是菊香,你有没有注意到皇后命人铺下的那几个垫子?正巧放在铜鼎的正前方。就算她没有靠上案几,只要有人不经意间推动案几,将铜鼎倾翻,她仍然难逃一死!谋算之人怕派人去推动案几会被察觉,为了降低风险,才设计令她自己靠上案几。呵,真是好!叶常在真是‘不祥’,自个把铜炉倾翻下来砸自个……”
菊香听到这里面色顿时冷下来,猛地道:“一切的布置均是皇后,傅贵人是皇后的人,叶常在腹痛后是皇后全权操持,除了她还会有谁!”
菊香说得激动,一捏手中的铜钱,忽地变了脸色道:“主子,我们有证据!铜钱上的刻痕,还有鼎炉里的金砖,还有叶常在用过的糕点……”她说着,却突然说不下去,讷讷地张着口。
江心月苦笑一声道:“证据?呵!这铜钱是重华宫积福的祥瑞,每个香炉里都撒着几枚,且常年不更换,很多都有损坏。那个倾翻的案几上,自然也有铜钱。铜鼎倾翻后,重重磕在地上且滚了半圈,那里头摞好的金砖早就走了样,你能看出它本来是铺在底下的还是摞在侧面的?那两个千光纳福包被叶常在吃得连渣也不剩……”
菊香静默半晌,突地骇极,睁圆了双目道:“天哪,什么叫滴水不漏,天衣无缝,我的天……”
“不仅如此!”江心月厉声道:“她算好了一切,无论发生何种情况,都被算计的万无一失!你看,即使多了我这样大的意外,结果呢?叶常在仍然小产!因为她算好了,若退一万步叶常在没有被砸到,那么,她就会因过度惊恐而小产,就像现在这般!傅贵人羞辱她在先,使得她气血上涌,心绪波动剧烈;而后误以为胎儿有恙,腹痛至极,惊恐不安;最后那只铜鼎砸在距离她不足一尺的地方,那么重,那么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