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等掌司大人开口,又接着道:“小术子曾是奴婢最忠心的奴才,他如今在庆丰司做苦役,受苛待,奴婢不能坐视不理。”
她说着,又将一张大额的银票塞进了掌司姑姑手里。那是一千两。
本来,她不敢拿出这么多的银子,一个宫女哪来这么多钱?平白地遭人怀疑,兴许还会惹祸。要说主子赏赐,上百两是可能有的,但上千两就难说了。可是现在,她遇上了熟人,身份是彻底暴露了。
她已经无暇顾及之后的麻烦,眼下,要先过了掌司姑姑这一关。
银子向来好使,而且幸运的是,庆丰司平日远离内廷,和江心月无恩无仇,掌司姑姑受了大额的好处后,也松了口,点头道:
“你是个懂事的丫头。”
江心月舒了口气,小术子她是救下了,毕竟关照一个下等奴才,对掌司大人来说只是一句话的事儿,一句话换来一千多两银子,天下哪来这么划算的买卖?
两位姑姑还有正事要处理,就一前一后地忙着走了。那位奉宸院的姑姑走时,留给江心月的是一个极冷冽的眼神。
江心月看着那神色,心里惊了起来。一个可能慢慢地在她心中浮出水面……
等她回到晗竹院,把艾叶交给英儿,严女史却从屋里出来,指着她道:
“你跟我进来。”
昨日残留的雨水还积在花池里,里头的白芍却愈发地娇艳。大雨过后,饱受摧残的植株并未打蔫,而是愈发地繁茂,花木虫鸟都添了许多的生机。
江心月依命进屋,后头的英儿刚关上了门,严女史就是一记响亮的耳光抽在她脸上。
“叫你去做正事,你还跑到内务府去了?在我眼皮子底下就敢钻空子?”
江心月咬唇跪下道:“奴婢知罪。”
被发现了,是谁这么长的嘴与耳朵呢?她大着胆子再次开口道:“女史大人,奉宸院里新来了一位大人吧?。”
严女史嘴角勾着笑:“你想的没错,正是那位新来的姑姑把消息捅给了我,道‘下等宫女离院随意走动,理应重责”,让我处置你呢!”她顿了顿又道:“是上头刚派下来的典工大人。”
江心月一惊,典工是辅佐掌司大人的,品阶在女史之上。她正儿八百地把“离院乱闯宫闱”的罪名给自己扣下来,若自己现在没有严女史的这层关系,现在已经被乱棍打死了吧。
女史手底下的人犯错,被典工大人抓现行,并亲自下令要求处置,一般的女史为了逢迎上司,也为了检讨自己“管束不力”的过错,定会严惩犯错的宫人。况且典簿大人亲口说了要“重责”,这重责嘛,对于一个小宫女来说,就是打死。
梅贵嫔,她果然不会留这个危机在外头。
严女史起身踱了两步,笑道:“你为娘娘做事,我怎会不保你?这次的事儿也做得很好呢,御膳房那儿没有丝毫的怀疑。”
“谢女史大人庇佑……”江心月感激道。但是,她觑着严女史的神色,却在其中发现了一丝危险的味道。
江心月自信十分擅长察言观色,严女史眼中细微闪烁的,与表象不和的暗流转瞬间就被掩饰下去,但江心月不会以为是她看错了。
她下意识地低头去看严女史袖口里的手,没错,那手是紧绷着五指的,是杀人之前的狠厉和说谎的紧张造成的。
她方才只是沉浸在有严女史这个靠山帮她当灾的欢欣中,却有了一丝的不理智。她此时再次沉下心去,把整个事件抽丝剥茧——
她这次干的事非同小可,关系到两位皇子。虽然她将那碗汤羹倒出了一半,又多兑了不少的水,若吃得不多也不会致死。可是,凶手用毒必定是厉害的毒,那样小的孩子,也会是很严重的伤害。不出所料,被当成挡箭牌的二皇子今晚就会有异样,那时候皇帝就会查,纵然她在御膳房没有被发现,却也在特定的时间特定的地点出现,到时候一层一层扒下来,事情败露也不是没有可能……
关键就在于,事关皇嗣,案子太大了,调查的力度也会非常大。
如果她是上官合子,她会怎么做呢?当然是清理痕迹——清理一切和此事有关的人。
她一个最低贱,也是最直接接触案子的人,会有什么下场?
这么想着,她突然自嘲地笑了起来。费尽心力得到上官合子的赏识,上刀山下火海地为她做事,到头来,她不过换得了仅仅几天的生机。
最后还是个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