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焚心断念(1 / 2)

殿中静悄悄的无声,都在等待接下来的仙乐。李从嘉振袖,开始抚琴献奏。

沉寂许久的丝竹乐声,再度在g0ng廷的紫顶h梁间响起。起初只是三两声微弱的拨弦,随着丝弦掩抑的声调愈发清晰,在座清客们好似听见琴者满心满腔的不得志之情。他清冷而寂寥地低婉唱道:

帘外雨潺潺,春意阑珊。罗衾不耐五更寒。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

独自莫凭栏,无限江山,别时容易见时难。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

歌声旷然而萧索,如怨如慕,如泣如诉。

钱弘倧想道:「美而YAn,YAn而富,富而丽,可那李从嘉的神情如此悲凉,宛如易水送别般,竟有壮士断腕之感。」

赵谱亦想:「违命侯人虽生得姣好,琴艺也属实顶尖,然若未经亡国之恸,绝不可能得出如此深沉感慨,开出这般广袤境界。後世我虽不知,然说他是前无古人的当世词帝都不为过。」虽能自歌声中感受到他的痛苦,却也深觉这些痛苦令他更加美丽、绽放光彩。

语语沉重,字字泪珠,以歌当哭,真真是千古哀音,就连赵光义虽然向来看不起李从嘉,当下都顿觉怜惜,直想拥君入怀。

赵元朗面上淡淡的,旁人无法看出他的思绪。第一遍唱完以後,四喜附到皇帝的耳边,低声问道:「陛下,这歌词恐怕不妥,是否令他别弹了?」

早从听李从嘉说要报复他,赵元朗就料到这事会发生。他向四喜摆了手。四喜虽觉正是因南越国主也在场,这样的歌词很是不妥;陛下竟准了,他也就不说了。

李从嘉又唱一遍,美人歌喉如珠,徐徐唱来但觉伤心无限,此恨绵绵无尽,令人颇发惆怅之思。直至歌毕,仍是余音袅袅,不绝如缕。

众人良久都不觉歌毕,南越众臣有人暗自拭泪,忽有一人鼓掌,此起彼落的掌声这才逐渐转多,然而因着这词书写国仇家恨,在场实在是无人敢喝彩。

赵元朗看着李从嘉那视Si如归的神情,摇摇头,不由苦笑,「李从嘉,还是你高明。」他心下已非常明白,这就是那个人的选择。

纵然能禁锢他的身,究竟不能左右他的心。李从嘉就是宁Si不屈。

掌声还未停止,就见两名御前侍卫登时上殿,以剑架住李从嘉,「陛下,请问罪人当如何处置?」

赵谱想道,在这般六部官员与外宾皆列席的大型国宴上公然辱宋,可是走不脱的Si罪;然而李从嘉毕竟天纵英才,又怎可在这时Si去?

遂立刻上谏:「陛下,李从嘉填词辱我大宋,此事虽不可取,然其演出确实卓越。窃以为,若须对李从嘉施以刑罚,需酌量减刑,以彰其功。」

赵元朗遥望赵谱,心想:「不愧是朕的宰相,能知朕心里想法。」

才打算从轻发落,却见钱弘倧倏然自座上起身,辞情恳切地向赵元朗哀求道:「小人所想与相国大人相差不远,恳请陛下发发慈悲,施舍隆恩。」这话反而令皇帝脸sE一沉。

天子淡漠地看着他,冷笑道:「钱弘倧,当着朕的面前,不只违命侯要来违朕的命,你也一样麽?」

钱弘倧闻言,大惊失sE,浑身冰冷,只讷讷道:「臣、臣绝无此意……」不觉间已浑身打颤。

赵元朗一摆手,「你们之中一个个,还有谁同情违命侯,想为他出头的,都只尽管谏言,朕绝不问责。」话声听来狠戾。群臣鸦雀无声。

赵谱心想:「钱国主向来服贴,应对得T,这回真不知犯了什麽失心疯,竟敢这样与皇上作对?」

「有些同样的话,从不同的人嘴里说出来,立场就显得不同;钱国主难道不知他当众帮违命侯求情,就像是他把自己的处境看作与违命侯同样悲苦,原来都是我大宋在压迫他们麽?」

钱弘倧清醒得很快,深怕赵元朗若是不悦,就发兵灭了南越,忙说:「恕微臣失礼多言,请皇上恕罪!」除了求饶以外,其余的话一律不敢再多说。

赵元朗心情沉重,反而没有多余的JiNg力继续去关注钱弘倧这个跳梁小丑。

他知道钱弘倧或许已经对李从嘉入迷,否则怎甘犯如此大不敬?可是这都无所谓──只要李从嘉还能对着他回头,一切都好。都还可以回到从前。还能从头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