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头。
深秋入夜,萧索又寒凉,除了月光一缕缕如同鬼魅的缩影,连半寸火光的温暖也汲取不到,好像四方天地之下,所有的热情都被碾了个粉碎,什么剿匪、什么报仇、什么道义,出征前的热血昂扬、慷慨陈词到了如今垂首四顾,竟无一人相伴。
死的死,伤的伤,困兽之斗、身陷囹圄。
怅然骤升令苏一粥顿失所有的力气和妄想,他红着眼睛扭过头去却已不见了卓远的身影,牢房里,唯独自己和邱廉短促的呼吸,好像——垂死挣扎。
“糟老头子——你给小爷回来!”
虎落平阳被犬欺,嘶哑怒喝传遍了整个乐逾府衙。
这几番周转下来度日如年,可想而知在雾鸣峰下,粮草不足又无药品相助,被围困城寨中的兵卒个个皆是九死一生。
深秋夜凛,露水都带着刺骨冰寒。
雾鸣峰上一片寂寂。
自打那日周叶带着黑火药和几十人小队破出重围后,贼人们的确是退了数里,可一入夜远远望去,那如星火闪烁的篝营就如同一条封锁线,自东往西将整个城寨牢牢包围起来。
寨中粮食短缺,不少兵卒因为伤口感染虚弱无力,眼见着回天乏术,陆以蘅曾盘点过寨中寻找出的口粮,约莫维持半个月,想来定是那白衣书生设下的阴毒伎俩,给你们半寸希望再硬生生毁去,磨灭你们所有的热血和昂扬斗志,再愤恨的仇都会在时间和疼痛中消弭,半个月就能让凶兽变成病猫,迟早,一盘散沙。
而退避三尺的那些贼寇,他们无时无刻不在悄悄的窥伺着,可隔三差五的,便会突然鸣金起鼓、吆声大喝着如同发动攻势,转而又嬉笑怒骂、装腔作势,这几番下来紧绷着神经惹的整个城寨中的小兵卒更似惊弓之鸟,仓皇不安。
疲乏、伤痛、饥饿,足以令人崩溃。
尤其是这半个月下来无人问津,苏一粥、邱廉,他们去哪里去,那突破了重围的周叶,究竟有没有寻到人,又或者——
“苏小将军,他们、他们是不是忘记还有咱们了?!”每日的惊恐中都不免听到诸多荒诞揣测。
“会不会……会不会他们也降了贼人?!”却留下雾鸣峰里这些残兵做着抵死顽抗,其实,不过是一群被耍的猴子,没有人会对你的牺牲歌功颂德。
每个人的脑海无数遍的自问着疑惑和猜忌。
如果——如果其他的人都贪生怕死,那么他们这些人还守着一座雾鸣峰,还守着自己的矢志不渝,做什么?
有何种意义。
“住口。”陆以蘅冷眼抓过那瑟瑟发抖的小兵卒,今夜的月色清亮,没有篝火却能将人神色瞧的一清二楚,恐惧弥漫在神经和双瞳,陆以蘅啐了口将他推开从地上捡了块小石头磊在身边的石堆上。
苏一粥那家伙若是能行动自如怕早把两省搅了个底朝天,可周叶一去半个月渺无音讯,那只能说明他们被人限制了行动,而朝廷,很可能,袖手旁观。
她不知道山下究竟发生了什么可绝不能将这般推测告知身边还心存渺茫希望的兵卒,那只会造成军心不稳。
“吴齐,”她招招手,人群里探了个脑袋挤了进来,也是个灰头土脸的小兵卒,指甲里嵌满烂泥,一身已经干涸的血渍脏极了,“探清楚了吗?”
那叫吴齐的小子抹了抹鼻子点头,从地上捡了根枯枝桠在身前一点一划,这才发现,众人正围着一堆奇形怪状的石头,有些堆砌,有些拼凑,大大小小各色不一,看起来更像一幅简陋的地形图。
堆垒为丘,并排为壑,蜿蜒曲折是峰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