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明邪指着早已被火舌吞没的天顶:“火梁一断,你就不要回头。”
陆以蘅一愣下意识接口:“那您呢!”
“怎么,关心起本王来了?”凤明邪突然笑道,火光绽亮了他的脸庞,男人原本收敛起的几许戏弄神色徒然缭绕在了眉目中。
陆以蘅恨不能跺脚一拳头砸过去,都什么时候了他还能如此谈笑风生仗着言辞占便宜:“您若是出了事,臣女如何向陛下交代!”她恶狠狠道,谁、谁关心眼前这个风流浪荡子的身家性命,可要是这金贵小王爷因为陆以蘅而出了事,陛下追究起来,她魏国公府岂非万死难辞其咎,“您就不能——”就不能正经个眉目?!——她的话戛然而止,因为凤明邪眉间微微一蹙,竟有几分从未见过的凝神专注,指尖已经抵在陆以蘅的唇角制止了她。
木梁骤然断裂发出巨大的声响,洒落的星火灼痛裸露的皮肤,陆以蘅只觉得劈头盖脑覆下厚重的烟尘和热气,紧接着自己的腰身被人狠狠一托,好似有股巨大的力道将她朝着梁断的风口送了出去,门廊坍塌带着热浪和火舌,冲击的力道舔舐过浑身上下都有一种仿若重生的错觉,整个人借力一踏——
她越过火墙,重重地摔了出去,几乎在那瞬,发红刺痛的双眼能看到明火卷着信子吞噬着空气和可触的凉意,浑身沸腾的血液竟觉骤然冷熄。
“凤明邪!”陆以蘅下意识的大喝了声,若不是借了他的力,自己绝无可能这么轻易越过火海。
身体狠狠砸落在地上的感觉似是五脏六腑都移了位,陆以蘅抹去脸上的灰土才发觉手心里全是血痕,可丝毫感觉不到疼痛,她忙回头就看到男人那一袭月色长袍下的雀羽似都沾染着碎火辉金的痕迹,好像从火光星海中重生出来的凤鸣,叫陆以蘅心头狠狠一扼,抽气声卡在喉咙里这才发觉自己的脊背疼得四肢百骸都痛入骨髓。
“王爷!”不远处传来焦灼的低喝,是闻讯赶来的东亭,那护卫看到阅华斋腾起的大火心惊肉跳又见到凤明邪被火光点灼的长袍带着尘灰,他忙冲上前来将男人搀住。
凤明邪轻轻咳了两声,许是方才吸入的浓烟呛得他无法出声回应。
陆以蘅怔了半晌才从地上狼狈爬起,腿脚冲撞的疼痛还打着颤,人确实下意识的靠了上去一把抓住他襟袍的绣花急切道:“小王爷,您有没有受伤?”
“无妨。”男人总算是从嗓子里缓缓吐出气息,背后的火光冲天与天色沉暮恰成了极度的反差映照着三人的脊背都,热浪一股脑儿冲着面门背后袭来,若是方才未来得及逃离,现在那火场中的枯骨就怕要多算两条人命,陆以蘅不觉心头一跳。
阅华斋,终是成了一片灰烬。
从惊慌的战栗化成愤怒的颤抖,陆家姑娘的指尖都快把雀羽的花色掐了下来,齿根一咬扭头。
“站住。”凤明邪在身后一唤,没拦住她的脚步,东亭人影一闪“嗖”的就已经挡在了陆以蘅跟前。
“小王爷!”陆以蘅愤然转身,阅华斋的火光映照着自己和凤明邪满身的狼狈不堪,要她当做没事人一般咽下这口气,没这等道理!“这分明是晋王授意所为,难道就要这么由着他去,若是您在这阅华斋中有什么闪失,晋王他逃得过追责吗?”
凤明邪微微低垂下眉眼,他的目光里没有苛责没有追究,甚至看不到半分的恼意和愠怒,他轻手掸去雀羽长袖上的灰尘,就好像方才不过是看了场烟花戏码。
“此时寻去,晋王不在营中,你又如何解释?”
空口无凭就直言明狰想要杀你陆以蘅吗,他堂堂晋王何必大费周章和你一个小小的神武卫过不去,说起来,贻笑大方,就算——就算叫你抓着痛脚言辞凿凿了,大不了推几个不成事的小侍从出来,说是没发现你陆以蘅在里头,这不过是场意外,再不然就说那几个卫兵居心叵测,是他们心胸狭隘起了异心要加害,跟晋王,丝毫干系也没有。
你是亲耳听到还是亲眼看到,咱们晋王殿下,要置你于死地呢?
凤明邪的话轻飘飘的,三言两语却饱含深意,陆以蘅不是不明白,正是因为太明白才知自己拿明狰那个奸险小人一点办法也没有,她捏紧的拳头咔咔作响,灰头土脸遮掩不住面庞上绽露的两缕血痕,与那愤懑神色相似极了。
“那阅华斋的事也不能就这么算了,”陆以蘅咬唇,“他分明以公谋私,趁您不在盛京城故意而为。”就连江维航都看出来了,撒口恶气的小人行径,若是放在平日里谁胆敢在阅华斋里闹恶事,偏是这个小王爷最喜欢的,都成了碍眼的东西。
一把火,烧的干干净净。
陆以蘅的瞳孔里就好似有一团火,和阅华斋燃起的大火不相上下,凤明邪看到了,他踱步上前来,东亭知趣的退了开去,男人俯身眨眨眼笑得开怀起来:“阿蘅你这么生气,是因为阅华斋烧了,还是因为本王险些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