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以蘅一愣,反跺了跺脚,她正义愤填膺同仇敌忾呢,这男人怎么还笑开了花,一张嘴里吐出来的不是暧昧言辞就是撩拨闲语,叫陆以蘅这口气上不能下不去,亏她方才感激动容、心焦如焚,陆家姑娘心里一噎暗暗咒骂,烧死这混账王八蛋算了!
可光是这么一想,反而背后寒毛直竖,楼中的闷热和灼痛现在也能感受的一清二楚,热风吹熏的空气猛烈又窒息——
轰隆一下,半个阅华斋都徒然坍塌了下去,扑起的烟尘火光叫陆以蘅眼底有几许失神,原本背后的热汗被风一吹都凝结成了冰珠子般刺骨,她咕咚咽下嗓子眼的唾沫,方才千钧一发的时刻她看到栩栩雀羽时还以为是自己花了眼,就像是那般——日思夜想,朝思暮想却突然撞到心里的那种——眼花,直到那人的声音和手心的温度才令人缓过神来。
如今惊魂未甫,面对那笑吟吟几乎没将生死看在眼底里的凤小王爷,她竟然发不起火来。
“咳、咳咳。”陆以蘅捂着鼻尖闷着声只管呛的眼泪花都出来。
凤明邪招招手,东亭已驱来马车,男人没急着上去,反倒是瞥向不远处街头的拐角,依稀有着白玉绣纹的长袍被吹拂了角度,东亭也看到了下意识就要上前去却被凤明邪阻止。
有人,也在“关心”着陆以蘅的生死。
如今天色落幕,这般狼狈的样子也无需再回城营,陆以蘅觉得嗓子稍有缓解回过神时,已经上了凤明邪的马车,也许是今天的遭遇太过突然,叫她至今仍魂不守舍,若说东宫遇刺事件陆以蘅有过最坏的打算,晋王殿下前去魏国公府“探望”的暗潮汹涌是她有所始料不及,那么这次突然被困在阅华斋,险和尸体一起烧成白骨便是她未曾想到的突如其来。
每一步,都可能是陷阱。
她从没有体会的如此深刻过,从最初的惊慌失措、愠怒愤懑到如今这言笑晏晏背后的生杀予夺,防不胜防,小姑娘抹了抹鼻子,神情紧绷手脚冰冷。
“见识到盛京城的草菅人命了吗?”凤明邪洋洋轻声道,好似无论什么字眼从这个慵懒男人的口中落出都消退了所有的刀光剑影,月色的长衫沾染着烟尘和灰烬,雀羽失了光彩却好好丝丝入扣镌刻上心。
有人能光天化日行刺东宫,就有人能借着捕风捉影火烧侯府,还有人能瞒天过海杀人无形,没头没尾的乱事谁也不会计较,在这场时疫之中死人根本不算什么,毕竟每天都有无数人挣扎在边缘。
陆以蘅的唇动了动:“是臣女,太疏忽了。”她得承认,自己从未想过竟当真有人会在这种关头利用死人来置人死地。
案几上的温茶袅袅有烟,外头的马蹄踢踢踏踏发出错落的清响,凤明邪的马车里从来没有什么书卷沉香,有的,只是一袭流风桃色,男人将瓷盏朝陆以蘅推去。
她不推却,舀着汤勺轻轻抿了口,突得顿住了,那盏中不是温汤不是良药,竟是措不及防的冰糖莲子羹,清甜的味道一下子浸没了咽喉和大脑,陆以蘅错愕回神,自打这场时疫开始,不,自打这个盛夏开始,几乎没有感受过什么是“甜”,她低头,莲子随着马车的颠簸在冰糖水中沉浮,偶尔轻轻撞在白瓷玉盏上的声音就好像撞在心上叮当。
陆以蘅偷偷瞧了眼凤明邪,男人闭着眼正轻轻揉着额角,可以看出他眼底有些许风尘仆仆的疲态,这两个月来凤明邪原本就本奔波于周遭府道处理应急,她听江大人偶尔说起,两省周转往来不下七八次,若不是小王爷在外头运筹帷幄,怕盛京城的人心更是紊乱不堪,她轻轻搁下瓷盏不忍打破如今难得的宁静,哪怕是自己徒然松懈下来后一身的沉重疲累、昏昏欲睡,陆以蘅险些忘记了,自己已经几天没有睡上一个好觉。
马车中的呼吸渐渐的轻弱下来,凤明邪臂弯肩头微微一沉,他睁开眼。
陆以蘅倒着身子歪着脑袋,气息温软,似是放松了神经后不带任何防备警觉的,睡着了。
凤明邪一愣没有拂开,反而伸手轻轻一揽就将那小姑娘搂进了怀里,到头来,他这个不修边幅、放浪形骸的家伙好似得到了陆以蘅最安宁的信任一般。
那小姑娘脸上还沾染着的灰尘血痕,发髻鬓角上洒着泥土木屑,邋邋遢遢的,可是凤明邪却瞧着有趣的紧,不安的睡梦中,她眼睫微微颤动,眉宇时不时触动的蹙起,不知这场偷得半日闲的梦里有些什么——
也许,正忧国忧民着,又或者,还得担心自己的遭遇处境。
偶尔,陆以蘅嘴里还会“咕噜咕噜”的发出一些嘟囔,听不清楚,凤明邪轻轻俯下身,微弱的气息洋洋扫弄着他的耳畔,不是胭脂,没有花香,反而带着异样的好似漫山遍野藤蔓疯狂生长的急切和活跃——
魏国公府前,这丫头不知他身份,明眸狡黠伸手就捉下他的衣襟,蜻蜓点水一样的亲吻落在脸颊,无论是冰凉的,还是烫热的,都叫人心猿意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