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梦里桃坞(下)(1 / 2)

桃花飘飘洒洒,却是被初春料峭的寒风吹落的,凌厉地在地上打着滚。阳光还没有照进院子里,芮艿只感到一股冷意。她紧紧地贴着院墙站直,外婆比量着,在芮艿头顶的院墙上画了一条横线,眉开眼笑道,“我的小芮艿又长高了!”

望着墙上的三条横线,芮艿心里惆怅了起来:转眼已经六岁了,时间过得好快,就这样浮光掠影地度过了最美丽的六年时光……

一阵苦涩的滋味在她的肠胃间翻滚,搅得她情绪不宁。紧闭的院门被“嘭”地一下推开。芮艿一惊,转身看去,只见一个戴着金边眼镜、身着笔挺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面无表情的中年男人跨了进来。他环视了一圈,目光定在芮艿身上,仔细审视了她的脸后,嘴角似笑非笑地扬了下,随后又恢复了那冷漠的深情,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声音道,“你,跟我回去。”

看着那张与自己有几分相似的脸,厌恶之情从芮艿心里喷薄而出,她满脸敌意地望着男人大叫道,“我不跟你走!我要跟外婆在一起!”

那男人大步走上前去,一把提起芮艿,把她夹在自己的胳膊里,不由分说地向院外走去,任凭芮艿怎样撕咬、怎样拳打脚踢,都无法阻止他的脚步。

“外婆!外婆!救我!我不要跟他走!”芮艿死命挣扎哭喊着扭头看向老屋。半开的雕花古窗后,外婆那张皱皱巴巴的脸上老泪纵横,“去吧!去吧!他是你的父亲!”

“我不要什么父亲!”听了这话,芮艿哭的更凶了。

“小芮艿听话,你该回家了!”

“我要跟外婆在一起!桃坞村才是我的家!”

最后,芮艿只看见窗户另一边外婆朦胧的身影,耳边听着她呢喃的劝慰声,“去吧!去吧!该来的,总会来的!”

不知何时,圆圆的月亮已经爬了上来,在稀疏的薄云后半遮半掩的挂在深蓝色的夜空中,清冷的月光满了整个山谷,凌厉的山峰连同整个村落都被这月光勾勒上了一道银色的光边。

村中的宅子一盏一盏的亮了灯,借着昏黄的光,可以隐约看见屋里晃动的人影发出阵阵欢笑声。

远空中,一道光亮正慢慢地离开桃坞村的地界,遥看好似苍鹰一般,舰身上的指示灯与漫天星辰融为一体。

芮艿的心里空落落的,虽然极不情愿,但还是随着那悬浮舰飞到了半空中。

隔着窗玻璃望向霆鼎号的头等室内,年幼的芮艿吱吱哇哇地叫着,笨手笨脚地想要解开将她绑在座椅上的安全带,可那安全带却越勒越紧,很快她便感觉喘不过气来了,只得停下手来。旁边座位上的男人似乎什么也没有觉察到,目不斜视地专心盯着腿上的电脑打字。

芮艿沮丧地瘫在座椅上,虽心里恨得很,可眼睛里却抑制不住地泛起了泪花,颤抖着抽泣道,“没有妈妈,我才不要跟你在一起!”

男人从鼻子里冷冷的哼了一声,不屑道,“自有你的去处,用不着跟我一起。”

芮艿没有忍住,哇哇地大哭起来。窗外,桃坞村早已变成了远方的一个小点,再也看不见。

寄宿学校,还真令人厌恶啊。

自打进了这个地方,就很少去父亲的大别墅了。不过,那个大别墅跟这个地方有什么区别呢?一样的无聊,一样的压抑,一样的虚伪,一样的冷漠。也是,整个雷霆城都是这个样子罢了,每一天都在机械又规律的运转着,城不像城,人不像人。

芮艿呆呆地坐在学校空荡荡的琴房里,看着外面萧瑟的秋风将树枝上的残叶卷到空中又洋洋洒洒地落下,这让她想起了桃坞村的桃花——也不知道外婆怎么样了。想到外婆,芮艿突然自己的胸腔里似乎有一把小刀在不断地搅地动着她的神经,五脏六腑都疼了起来。

走廊里传来了嘻嘻哈哈的声音,紧接着,琴房的门唰的一声被打开了,涌进了四五名花枝招展的少男少女。这些少年看到芮艿先是一愣,没想到这里竟然有人,待看清是谁后,又笑嘻嘻的说道,“嗨,芮艿,你跑哪去了?搞定了!”说罢,几个人从身后揪出一个胖男孩。

下午时,教学楼门口的鸟窝被昨夜狂风吹落,倒扣在地上,几枚鸟蛋摔得稀碎,流淌在地上黏糊糊的一片。芮艿站在树下,见那雄鸟和雌鸟绕着倒扣的鸟窝飞了几圈又叫了一声,便翅膀一展,各自消失于天际。

上课铃声已经打了好久了,直到盯着天空的双眼变得昏花,也不见那两只鸟再回来,芮艿觉得胸中烦闷不已。她深深地吸了口气走上前去,将那倒扣的鸟窝翻了过来,却见一只刚出生没多久的小红鸟满身碎蛋壳和黏液趴在地上。劫后余生的小红鸟见到芮艿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鸣叫着张开翅膀,歪歪扭扭的向她走了过去。芮艿心中一动,脱下校服外套小心翼翼的将小红鸟捧了起来,转身走向教室。

半晌功夫,被校服包裹着的小鸟似乎是恢复了活力,兴奋的吱吱喳喳叫了起来,生物课堂顿时炸开了锅。在老师的厉声呵斥声中,小红鸟被生物课代表夺去,扔出了窗外,美名“适者生存,只有会飞的鸟才配活下来”。待芮艿疯了似的冲到楼下时,只见到了一道血色的车辙印和两根红色绒毛。

“适者生存是么?”芮艿看着此刻生物课代表那畏畏缩缩的样子,从窗台上跳了下来,走到钢琴前坐下来打开琴盖,冷笑道,“那就看看你适不适合在这个学校生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