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风历一千零四年三月初一。
三月春光正好。
只是那个被封了三月尹,本该随着寒蝉一同看着黄粱三月风光的丑陋道人,此时却并不在京都之中,而是在谣风追寻着另一个北方道饶踪迹。
于是过冬寒蝉,便意兴阑珊地独自登上了那处迎风楼——一如黄粱历代帝王一样。
高楼面北,站在高楼上的人往往也面北,好像这样就可以仔仔细细地看清那个北方国度一般。
南方的春意并不会温暖许多。
黄粱多山地,冥河高悬于人间之上,气候湿润,雨水多的年份往往长年湿寒。
所以也许担心这位北方来的帝王患上什么风湿老寒腿,那些皇宫里的侍卫在四处都安置了炉子,便是这栋高楼之上,迎风听雨之地,亦是在楼阁四角各安置了一些炭炉。
这一幕让这个流云剑修想起了夜雨崖的某一个前辈——流云剑宗虽然也是有着一个活得像个老不死的一样的剑修陈云溪,但是弟子之间却也是有着辈分的存在。
那位前辈是寒蝉前两代的弟子,也是个大道之修,也是一个杀手。
寒蝉当然入宗的时候,那个前辈还不算老,但是终日都要拄着拐。
原因很简单,夜雨崖承溪而建,不比这片坐落在冥河之下的大地干燥多少,那位老前辈又嗜酒,喝多了就在溪崖边卧石而眠。
时间久了,还真的患上了风湿病老寒腿。
这玩意比缺一门算命的还准,有时候弟子们想要偷懒了,不想早课练剑,就会去眼巴巴地看着那个前辈,看他是不是会关节痛。
只要那位前辈在那里拄着拐哎呦哎呦,弟子们就欢呼雀跃地作鸟兽散。
大概因为这个原因,寒蝉对于喝酒很是克制,虽然不是滴酒不沾,但也不会喝到醉醺醺的躺在溪边呼呼大睡。
如果有时候实在无聊了,就去人间逛逛,吃碗泼满了辣油的臊子面。
而后痛痛快快的离开。
至于那位前辈,在后来的一次任务里,在夜雨里突然腿疾发作,一剑送出的时候,扑通一声给人跪了下来。
最要命的是,那一跤跌出去,刚刚好撞在了那饶剑上,很是憋屈地结束了罪恶的一生。
寒蝉穿着那身白色帝袍,安静地站在迎风楼边,看着那个正在给炭炉添火的近侍,大概这件事的心理阴影依旧还在,于是很是郑重地嘱咐了一句。
“多加一些。”
那名侍卫愣了一愣,大概心想王上怎么一点都不倔呢?您不应该恼羞成怒孤要烤什么火吗?
只是虽然发着愣,但是手上的动作还是没有停,又往里面添了一大块木炭。
近侍添完了木炭,偷偷看了一眼这个北方来的剑修,后者正在那里负手看着人间,并没有背剑,那柄剑没有留在楚王殿中,便放在了一旁。
毕竟背着剑,剑修的身份便会压过帝王的身份,这是一件落到人间就会很违和的事。
近侍对于他们的这位陛下并没有什么过多的想法。
毕竟这是一位人间大道剑修,哪怕不做帝王,所处的位置,也不是他这样的人能够触及的。
于是收拾了一下地上炭渣,拢在一起捧进了炉子里,行了一礼便要告退。
那位帝王先是点零头,在近侍快要离开迎风楼的最上层楼阁的时候,却又突然伸出了一只手,大概是某个思虑时候的习惯性动作,只是很快又收了回去,重新负在了身后。
“让赵高兴来见我。”
近侍愣了许久,才想起来赵高兴便是当今王上当初在悬薜院的同窗,一个少年。
在寒蝉即位之后,被封做了镇北高兴大将军。
近侍并没有多嘴,只是恭敬地道“喏。”
寒蝉安安静静地在四面炭火里,吹着三月清晨的春风。
人间长街渐渐熙攘起来,檐角正在滴滴答答,远山晨雾正在缓缓散去。
他的高兴大将军不知道去哪里草菅人命去了。
一直过了很久,寒蝉才看见春意青青的宫道上有个少年带着一些惶恐不安地走来,一直想要跑到那个近侍前面去,大概是在问着寒蝉为什么突然想要见自己。
只不过这注定是没有结果的事。
寒蝉比当初的阑离,要更加疏离一些。
唯一亲近的,就是他们挂着虚职的三月尹大人。
寒蝉安静地在迎风楼上站着,过了好一阵,那个少年才有些不安地走上了楼来。
一上楼赵高兴就扑通一下跪了下去。